【青春】苦恋(8)


算起来,两个人认识才四个月,而在一起同窗已经三年多了。这三年,冰红几乎没有和漠然说过几句话,即便是说过,漠然似乎也记不清了。这是漠然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即便是漠然想在记忆里搜集一些关于冰红之前的记忆,可最终只能有一个形象,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定格,那就是一个看起来很冷漠的表情,他几乎找不到冰红微笑的画面。

        冰红唯一笑的一次,就是那次去小张庄回来的路上,虽然受伤了,可她却像个顽童一般冲着漠然笑了。那个笑容一直是漠然心中的一个印痕,一直挥之不去。

        回到家中的漠然,显得异常兴奋,因为这些日子,漠然一直在等待一个表白的机会,可是冰红却因为生病,独自一人回了古桥,走的时候,连一句话也没有,这多少让漠然感到一点失落,以至于他总是一个人暗暗伤神。换了几件上衣,最终还是选了那件格子衫,皮鞋擦了一遍又一遍,一丝不苟的样子,似乎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晚宴似的。还洗了头,找了一条很久没有系的领带,认真的系上,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会意的笑了一下。

        母亲走进房间装着找寻东西,实则看看儿子搞什么鬼,一个人翻箱倒柜的折腾了一下午。

母亲:“儿子你这是要干嘛?”

漠然:“妈,晚饭别做我的了,我出去吃。”

母亲说:“别整天往外跑,不沾家。让妈担心。”

漠然:“妈!你放心,准是好事。”

漠然做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是母亲熟悉的。

“又出去疯!悠着点花。”母亲叮嘱道。母亲对于漠然的爱,有时会让弟弟吃醋,弟弟常问自己是不是亲身的,亲戚有时开玩笑,说他是母亲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小时候只要有人这么说,弟弟就会大哭起来,好像自己真的是抱回来的,那种委屈,至今仍记忆犹新。

      下楼的时候,在东区门口遇见了迎面走来的飞逸。“穿这么帅,看样子是要去约会吧!”漠然故意应和着飞逸:“yes!”。漠然的毫不掩饰让飞逸乐不可支,飞逸上前搂住漠然的肩膀,亲密的说:“等着你的好消息啊!别只顾一个人快活,忘了请兄弟我喝酒哦!”漠然面红耳赤的说道:“你给我嘴严实点,别总是漏风。”飞逸急忙说:“哎哎!到底请不请啊!不请我……”漠然无奈的抢先捂住飞逸的嘴说:“请,吃什么,随便你点,行了吧!”说完,急忙一个侧身,一溜烟跑了。飞逸抿着嘴咯咯的笑着,看着漠然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今天的冰红穿着十分端庄秀丽,好似天边最亮的一颗星辰,她的脸颊在烛光中,显得格外美丽动人,那微微噘动的嘴角,似乎清透着一种神秘的魔力,让漠然内心燃起了一种情不自禁的情绪。

        漠然想上前牵着冰红的手,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牵冰红的手了。内心本来有很多疑问想问冰红,却被冰红柔情似水的目光,全部消除,此刻,也许就这般默默地陪着冰红朝前走,似乎也是一种无法比喻的快乐和幸福。然而就在漠然追到冰红的步伐,与她并肩走在荒野中那一刻,冰红突然停止了脚步,同时还猛然转过了身子,然而漠然却始料未及的撞上了冰红,两个人就像触电一般的拥抱在了一起。

        天色渐晚,初夏的夜空显得格外璀璨,墨蓝的天幕上,缀满了星辰。冰红被漠然紧紧拥抱的那一刻,显得局促而不安,同时也带着些许的委屈,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漠然显得呼吸急促,但他似乎意识到冰红的勉为其难,就慢慢地松开了冰红,他似乎在用安抚的眼神,看着冰红,所流露出的那份深情,已经完全的淹没了冰红。

        漠然像哄孩子一样捏着冰红的鼻子,好像那一刻时间静止了,世界空旷的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漠然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世界。漠然的内心却想到一个月前的那次不告而别,他很想问问冰红这一个月都在忙些什么?偶尔有没有想到自己?可是话到嘴边,又都咽下。

        冰红似乎在漠然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她看到了漠然的忧伤,心中涌出一丝的怜惜,她用手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漠然。

“你为什么那么傻?明明知道我走了,还去追我。”

“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比爱情更长久的朋友呢?”

“我真的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

        漠然,看着冰红羞怯的闪着泪光的眼睛,似乎感到心底一阵阵凉意升起,这些话语里似乎渗透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压抑。这又一次让他想起那个怀着抑郁,身在异乡的于先生,他玻璃似的心,顿时碎了一地。

        旷野是寂静的,心情尤为的复杂。久别又重逢,原本可以是另一种心境,然而一切似乎都是徒劳。漠然再一次拉住冰红的手,近乎哽咽的呜咽着,说不出的心痛,蔓延在灵魂深处,他多想冰红此刻能给他一丝安慰啊!

        就在这一刻,冰红似乎感受到了漠然难以抑制的悲伤,再一次抱住漠然,用震颤的身体,紧紧依偎在漠然的怀中。她带着深深地歉意,心中的苦衷无以言表,谁又能明白自己内心的苦楚呢?面对漠然炽热的爱,他只能选择逃避,因为她的命运早已有了归宿,早在两个月前父亲就托人给她说了一门亲事,而这一切,作为家中最年长的姐姐,她无法拒绝,因为家里的近况已经不允许她有其他别的选择,因为父亲的强逼,她勉强答应了,因为对方家里条件殷实,因此作为一个至今工作还未落实的人而言,这对于冰红可能是一个比较实际的选择。

        虽然那个时候她已经和漠然互生情谊,然她万万没想到漠然会如此痴情,陷得那么深,爱的如此深刻。

        如今看着眼前的漠然痛苦的神情,自己感到手足无措,内心不禁生出一丝悔意来,或许自己不应该如此伤害漠然。她躺在漠然的怀里,突然眼泪夺眶而出,她将眼睛微微眯起,示意漠然吻她,漠然感到心是剧烈的疼痛着,但仍然抑制不住的想去吻怀中的冰红。

        夜晚的荒野中,两颗心紧紧地贴着,四周除了寂静,还有低徊的虫吟,和芦苇丛被晚风吹动的细碎声,时而远,时而近,时而无声。暖昧一阵后,冰红从包里拿出来一本书,那是之前漠然从阅览室借出来给冰红的一本书《我要去远方》。

        漠然看到冰红衣衫淡薄,夜风总是有些凉意,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她披上,两个人朝一座桥上走去。

        漠然此刻的内心平静了许多,他知道冰红是喜欢自己的,或许是因为什么苦衷,所以才刻意躲避自己。他相信迟早有一天,冰红会明白自己的一片真心。他一边陪着冰红朝临时的出租屋走去,一边和冰红随意的聊一些矿里分配的事情。

        两个人在出租屋附近的小餐馆吃了点夜宵,送冰红去了出租屋,独自回家了。

        回到家中的漠然,久久难以入眠。他翻开了那本《我要去远方》,其中的几句话,让他豁然开朗:

“人还是向前看的好,这是我们年轻人忘记失败和挫折的,而不至于沉湎在过去伤痛中的一种最有效的办法。”

        他心中燃气希望的火种,并且他期待冰红也可以看到更远的方向,能够看到炽热撩拨的心,多么期待冰红可以与他并肩前行,一直走下去。

(五)心之神往

“人间给我的是孤苦,白昼给我的是寂寥。”漠然白天像蛰伏的蝉,只有晚上才出来消暑。这种昼伏夜出的习惯,早在冰红第一次离开新城,就养成了。霓虹灯温婉而恍惚,倾泻着湲湲的波光,漠然和冰红牵着手,一直相视而笑,他们嫣然是一对浪漫的情侣,冰红今天的心情很好,她等了四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她被调去了选煤厂的监控室工作,而据说,这次的分配名额中本来是冰红的,而之所以能分配上,完全是因为古桥那边的亲家背后托人找了关系,这一切冰红并当日不知道,只是后来才知道,是父亲的缘故。

        漠然也被分配到了井下移动变电控制中心,然而,这个消息对漠然而言并非什么好消息,他压根就没有打算去井下工作,父亲的工作,从小就给他的内心留下阴影,一家人,尤其是母亲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和父亲生活了一辈子,他再也不希望自己的人生重蹈父亲的旧辙,他甚至讨厌一身煤炭味。然而,漠然依然替冰红开心,这样以来,他就可以和冰红来日方长了。

        冰红其实内心一直很矛盾,面对漠然的炙热的追求,她有时措不及防,有时又诚惶诚恐,或许她隐隐感到一种压力,来自于父亲的压力。她更希望保持一种至纯至净的友情,这种比友情多一点,比爱情少一点的感情,国外比较流行的一种说法叫男闺蜜。

        这种感情能够愈合她那颗受伤的心灵,而漠然对她所做的一切,都让她有种难以言表的感激,然而这种期许在漠然看来是多麽的荒谬可笑,漠然使劲浑身力气,想要冰红打消这种滑稽的想法,然而,这种纠葛一直伴随着他们的恋情,冰红的心门始终未真正向他打开,即便是现在他们俩手牵着手,也是冰红为了不让漠然不开心,而极不自然的配合而已。

        漠然只管沉溺在此刻的温纯里,忘乎所以,全然体会不到,冰红左右为难的心境。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新城礼堂的电影院附近。

“要不,进去看一场电影吧?据说是姜武陶虹主演的叫《美丽新世界》”,漠然激动的说。

“我有些累了,这么晚了,不去了。”冰红有些推迟的说。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吧!”漠然多少有些失落的应声道。

        冰红看到漠然执意要送她,只好与他一同往住处走去,月下是一片银色的世界,树影婆娑,摇曳着难言的离别。在一段深巷的尽头,冰红止步转过身,漠然默默的跟在后面,却像一个木桩一样愣在那里。

“你回去吧!我到了。”冰红似乎在有意提示他。

         漠然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上前一步,说道。

“难道你就不想听听我的心里话吗?”漠然说完,双手上前揽住冰红的臂膀。

        冰红似乎又一次被漠然的紧追不放给俘获了,她想退后,却无法挣脱,只好立在那里,漠然用期待的眼神,等着冰红的示意。

“进去坐一会吧,你也很久没来过了。”冰红淡然的说道。

         漠然松开冰红,随同一起进了出租屋,熟悉的墙壁,以及墙壁上的字画,还有窗户上用心形装饰的窗帘,以及那张只够一人卧榻的床铺和被褥。冰红看上去有些困倦的眼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漠然此刻的纠结与凝重。

        他并不知道,冰红是带着满心的委屈和难过,从古桥来到这的。她比任何人都渴望爱情,可是她没得选择,因为她的命运本该如此,谁又能改变的了呢?既然不能相爱,那么又何必相互残忍的伤害呢?她望着眼前这个执着的男人,心中不免徒添了悲凉。

        透过微弱的灯光,冰红早已破碎的心,又一次被撕裂的疼痛,眼睛里噙着泪珠,一声不吭的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树影绰绰。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冰红忍着痛苦沙哑的说道。

“你应该开心,终于分配了,这样你的愿望达成了,又何必徒添烦恼呢?”漠然似乎察觉到冰红的脸色有些苍白,劝慰道。

“没事的,你不用管我,我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过一会就应该没事了。”冰红解释道。

        冰红拿出一张纸,一支笔,那只黑色的帕克钢笔,在靠窗的桌案上胡乱的涂鸦着,这种方式是她上学以来,养生的释放情绪的一种特有的方式,沉默常使他感到心烦意乱,尤其是今晚,她突然感到焦躁不安起来,身后的漠然似乎要说什么?但一直静默的不发一言,房间里死寂一般的沉静。

        微弱的灯光下,她那般“哀矜”,两颊特有的斑点,使她看起来白净中带着一点暗沉的面容,她的明眸深似一湾春水,里面莹然可见清澈藻丽的河床一般的眼白,那仿佛要扼杀一切神韵的眼眸,透露出一种无以言表的深邃。

        漠然的脑海中,时常泛着涟洏,冰红在古桥的西河边凝神远眺的样子,仿若仙子一般自由的奔走的样子,如诗如画的西河常是他笔下的诗歌,折柳的冰红亦是他歌声里的倩影,这般曼妙的景象,常使漠然情不自禁的坠入西河的柔波里。

        谁能猜透冰红内心,隐藏着多少痛苦迷离,生母在她九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们,改嫁他乡,父亲的强硬态度,以及社会的不公,常使她异常的缄默,只会默默的隐忍,她即便有少女的温婉纯情,也被世俗的喧嚣给淹没,那温柔的声音,对这个世界是悭吝的,而对于那些渴望倾听到她内心的人,更是一种极其难得的珍贵。

        冰红的固执,远远超越了这个纷繁的夏夜,所能承载的寂静。透过一个镜子,他发现了一个女孩的倔强和坚硬的意志,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一下子将漠然推向了深渊……

        桌案上的涂鸦,似乎昭示了冰红内心的狂躁不安。灯影下的形容,显得形单影只,孤傲无比。

        窗外的月夜,十分的撩拨心智,几颗流星瞬间在天际上滑落,坠陨。漠然起初的幻想只能如这流星般陨损,款款的深情,也只能在寂静中覆没,这么美好的夜晚也只能辜负,所有的缠绵只能在眼睛里迂回,一切美好只能随着虫吟销声匿迹。

“为何在你明净的眼眸,隐匿着深沉的忧郁,偶尔投几点思绪,漾起一波涟漪,不是星星雨,是你的泪,浸湿我,澄清你。”

                                          ——《忧郁》

        微嗔的呢喃之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涓涓的流动。他看了看表,已经11点了钟了。既然冰红的心情如此沉重,有怎好强人所难呢?他只好上前一步,把白天写的一封信放在桌案上,抽身离去。

(六)孤独的眷恋

冰红昨晚并没有拆开信来看,因为困倦,睡着了。第二天,当她打开信件时,发现是一首诗:

静静地西河

你可曾垂悯我的苦恋

那河岸上的拂柳

在夕阳下守候

守候,一生的爱恋

却道是离别的牧歌

水鸟也殷勤的和声

爱是一只扁舟

划向梦一样的自由

冰红,感到一阵心瑟,但她只能将这美好的祈愿,深深的埋在心底。

因为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冰红似乎有意在躲着漠然,即便是偶然在同学的面前,也装作很冷淡的样子,这让漠然感到十分的尴尬。和冰红漠然走的近的,谁人不知他们俩的事,如今两个人这般冷落,想必大家也看得出来,苏莉会故意拿他们俩打趣,却也丝毫没有获得冰红的迎合,反而是越发的难看了。最后,大家竟然会不欢而散。

这一天,冰红在朋友开的小卖铺和苏莉在吃小吃,漠然远远的看着,并没有上前去打招呼,冰红穿一件咖啡色的韩版蝴蝶衫,有说有笑的和苏莉在一起,这个一向默不作声,在自己面前,一副多愁善感的表情的女孩,怎么会笑的如此灿烂,她的微笑就像久违的甘露,让漠然感到一丝慰藉,然而,他并不开心,因为这一幕让他觉得无地自容,他费尽心思想要冰红开心,想让她笑,可今天,她却在别人面前笑如桃花,这怎能不让他感到羞愧。

漠然内心隐隐地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阵痛,他默默的走开了。他觉得冰红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善良,想到她在自己面前的那种急躁不安的神情,又对比在朋友那里的喜笑颜开,他突然间升腾出一些恨意来,他恨这个有心的女孩,这个他日思夜想的女子,怎么能如此对待他的一片痴情?

“你并没有那么美丽,我爱你时,你在我心中就是赫拉女神,如果我不爱你,你什么也不是。”漠然在心中如此的想。一个闪念在漠然的心头升起,就像给一块洁白的雪地上,蒙了一尘锅灰。

这个时候,飞逸突然从漠然身后蹿了出来。

“这个冰红太不给兄弟面子了,我看你今后不要再理她了,咱班里美女如云,我看那个李薇就不错,而且对你也有意思,何必那么死脑筋呢?”

飞逸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着远处的冰红。

漠然一脸的愁容,听了飞逸的话,更是心乱如麻,烦躁不安。

口是心非的说:“我有那么在乎她吗?”说着加快了脚步。

飞逸也加快脚步跑到他面前。

“你看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飞逸说完,拍着脑袋。

漠然停在原地,莫名其妙的看着飞逸,问道:

“你能有什么正事找我?”

“瞧你说的,好像我整天游手好闲似的。”

用一种古灵精怪的眼神瞥了一眼。

“陈老师找你有急事,赶快去吧!”漠然依然感到诧异的望着飞逸,一脸茫然。

“真的有急事,难道我会骗你不成,我的人品有那么差吗?”飞逸有些急切的说道。漠然心里暗自揣度,既然陈老师找自己,那就跑去一趟,以免陈老师等的太久会责怪自己。

他闷闷不乐的朝着矿区的综合楼走去,漠然突然后悔自己过去那些愚蠢的想法来,或许冰红真的没自己想的那么单纯,她或许真的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一想到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己的天真想法,就感到一阵心酸。现在的冰红,早已不是六个月前的冰红,那个娴静温柔,俏皮可爱的冰红似乎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了,再也找不到了。

一路上都在反复的自省,也许自己自作多情的秉性,愚笨,不善交际,钻营,逃避现实,常以空想脱离现实的去做一些事情,注定他的内心是极其敏感的,也是特别容易受到伤害。

自从漠然被宾馆事件给牵连被迫离职以来,漠然的自卑感也越发的凝重,以至于后来的意乱情迷,与小美的“幻灭”之恋,都将铸成他的自虐狂。深圳的打工经历,似乎让他意识到,他的灵魂终究不属于这里,即便是他对于外面的世界,充满胆怯和自卑,然而一颗自由的心,依然是憧憬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或许这一生的沉沦,是注定要在冰红这里有一个标记。他无力挽回什么,也不想再挣扎下去,命运已经深深地将他拉向了另一端,喜欢一个人,或许就应该给她自由,既然自己根本给不了冰红任何现实的回应,那就干脆放手吧!

漠然急冲冲的走进了综合楼,敲响了陈老师办公室的门,陈老师把一份文件袋递给漠然:“你打开看看”,陈老师镇定自若的看着漠然。

漠然有些迟疑的接过文件袋,然后打开仔细的看了一遍几页文件。

“有信心参加吗?”陈老师问道。

“可我已经快毕业了,这样的比赛还有资格参加吗?”漠然问道。

“这对你有好处,你不是不愿意下井工作吗?这次比赛如果你拿到奖项,钓上地面,还是大有可能的,老师一直觉得你在这方面有天赋,所以想推荐你去参加这次比赛。”陈老师一边说,一边把比赛的细节给漠然讲解,在陈老师的鼓舞下,漠然最终决定去参加这次比赛。

漠然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至少可以让那些一向拜金的人知道,他绝不是一无是处。文字似乎早已成为漠然内心的绿洲,他不遗余力的想创造一个理想国,那里充满爱与理解,没有贫富贵贱之分,亦没有世俗的纷争。

苦涩的滋味

在喧杂的创业路上,他飞奔的走着,像是走向他的理想国。他急切的想证明着什么,或许给他苦闷的人生注入一点希望,然而,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心中的苦涩油然而生,此刻,他多么希望冰红可以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给一个鼓励的眼神,哪怕只是不那么绝情的转身离去。

漠然一边走着,一边愁苦的思虑着,他感到未来的远方似乎只有一个人去面对,此刻,冰红——他日思夜想的人,却与他越来越远,远的看不清她的形容。那扇为她敞开的心门现在也在慢慢关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蔓延全身,他只能忍受着痛楚,一个人面对未来。

斜阳下的身影,显得萧长而孤寂,漠然的内心酝酿着一杯苦涩的酒,将自己坠入不堪回首的短暂的往事中……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

下班高峰期,路上的人群如蚂蚁般涌出矿区大道,他们各自归家,朝着自己的幸福走去,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与漠然的愁容形成鲜明的映衬。他怨忧着让他遭受种种不济的机遇,那些让他遭受藐视的上级领导,那些给他难堪的势利小人,他从内心是轻蔑这些人的,他此刻就是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包,随时都可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威胁。看到食品店的怪模样,心中莫名的讨厌起来,踏踏木蹬蹬声,走路屁股一扭一扭的风骚女子,非主流造型的年轻人,衣衫褴褛的乞丐,街上窜蹿的狼狗,都让他感到厌倦至极,他觉得这里的人,就像一个个虚设的幽灵,除了麻木的嚷叫,没有任何的生机。

漠然突然加快了脚步,飞奔起来,他跑着,跳着,奋力的跑着,大声的呐喊着,好像这样就可以发泄自己的怨恨一般。

“为什么把所有的痛苦摒弃给我?难道我真的这么令人讨厌吗?”

所有的朋友都在远离他,就连飞逸也似乎看不起他,认为他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所以在劝慰无果的情况下,也只能任由漠然去转变观念。

唯一可以慰藉的人,离开了自己。

眼前,残阳下的麦穗,缀满丰收的希望,漠然的心,却收获了满满的苦涩。

一个星期后,他的稿子上报了,到新闻办领了稿费,这应该感谢飞逸,要不是他的提醒,他可能会错过投稿时间,他也感谢苏莉,虽然这丫头平时有点疯,但关键时刻,也帮了他不少忙。

这一天,他一个人走在操场上,篮球场上,队员们正在奋力的扣篮板,强健的肌肉在阳光下抖擞,他用羡慕的目光注视着那些身体健硕,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的男生)。再看看自己消瘦的身躯,枯槁的形容,简直讨厌自己的这副自卑样。在一片操场附近的丛林里,树杪上的阳光闪烁着光晕,他手中的稿子滑落了一地,这时有一个初中模样的女生,正好路过,急忙帮他捡拾稿件。漠然连声感谢!幸亏捡拾的迅速,没有被风吹远。

他继续没精打采走着,枯槁的身体,形单影只的晃着,让人觉得心疼,他并没有发现一个路人正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那种目光似乎在说,看你像个枯木一般,也不怕被风吹跑了。

除了和飞逸晚上出来喝喝酒,他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一做的事,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找过冰红了,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相识过一般,都在试图忘记那段恋情,然而情至深处,又怎能说忘就忘呢?

他最后的精神圣殿便是这书籍,最近,漠然疯狂看书,阅读成了他治愈内心伤口的灵感妙药,阅读范畴从过去的武侠和世界名著,扩展到国内外近代史,特别喜欢西欧一些近代史作品,如文艺复兴的巨人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小沙子》),爱尔兰大作家叶芝,英国作家约翰.高尔斯华绥的《苹果树》、《福尔赛世家》,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等等,在“a love of literatara”这片天地间,他是一个虔诚的信徒,面对一本本包装精美的书籍,他就像行走在长城上的一个行脚僧,每一个台阶都是如此的虔诚。这颗对文学执着的心永不泯灭,在书海里激浪翻滚,他似乎更能接近真理的活着,内心就像被一汩汩清泉水洗礼一般,向着新生的光明和希望。

《圣人的苦难岁月》一书中,释迦摩尼曰:“苦的根源在于执着,其中对爱的执着是最痛苦的。”“linden”(菩提树)下的忏悔,这让煎熬在痛苦中的漠然感到震惊:“或许我错了,可谁来理解我觉悟后的豁然开朗?”漠然在心底默念。

他曾经渴望的圣洁的灵魂,突然间消失了。夜晚,他孤独倚案,将这种彻悟诉诸笔端,用几个夜晚,写出一本日记。那是他半年来,一直压抑在内心不可泄世的痛苦,这些用生命最炙热的情感所铸就的文字,或许将永远成为一个秘密、隐藏在漠然情感世界的一隅。

“我彻夜不眠的写出这些文字的时候,冰红!你在哪儿?”

“你这个满腹心事却只能一个人缄默的可怜之人。”

“你何时才能明白很多事情并不一定只有默守陈规?”

“如果你不说话,就用你坚毅的目光,向前看,只要你微笑,便可将我的痛苦一扫而光……”

“你的所有妥协,只会让我感到自卑,我只能向你投降,不!我只能是向命运投降!”这是漠然日记中所描述的,也是他苦恋的心声。

血色的月季染红了他的双眼,使他一度跌入爱的深渊,这焕发着魔力的五月,似乎他的一切期许都只能成为别人碾笑的残瓣,遗落的清泪只能在月上柳梢的时候,被悄悄埋葬。他拖着恹恹的身体,在寂寥中寻觅着,在喧哗的的人群中顾盼着,所有活在现实中的人,似乎都在讥讪他的愚蠢恋爱观。

“这暗恋的枯寂的夜行者,你夜莺似的孤鸣,划破长空的宁静,在呼唤什么?难道你被刺伤的翎羽需要暖巢慰藉?你无助的心,又在苍凉的树枝上哀愁的祷告。”漠然久久地凝视着夜空,蛙声连成一片,斗转星移,去年的夏天他还和一群挚友在田间捉兔子,今年的此刻,却在这里伤痛欲绝。

他的思绪迭起,印在一片银色月光下,水湄烟波之中,在一只搁浅的扁舟上,冰红又一次以女神的化身占据了他的梦寐。

(七)烟水葱茏深处1

六月,所有生命最盎然的时节,仿佛看见一个粗犷的男人的臂膀,在静止的空气中,挥舞着他似火般的激情。是一只手臂挎着另一个手臂;是嘴对着嘴的窃窃私语;是玫瑰花拌着葡萄美酒的香醇散漫小屋;是一切生命欢庆聚会的嘈杂……

晌午,太阳撒娇似的亲吻着大地。草坪上有几只小野猫在玩耍,亦有几只欢快的金龟子在花丛中纷飞,有一只无意间落在了漠然的袖口,它看上去很悠闲,抖动了几下翅膀,然后像是闲庭信步一般的趴着,这可爱的小生灵,闭合着翅膀,聆听着血液的脉动,它似乎感到从未有过的自由自在。

漠然那顑颔而凸起的腮骨,有种难言的反应,黯淡的肤色,像个晒干的鱿鱼片,形似一具骷髅,懈怠的在林荫小道上挪动着。终于到了阅览室,把之前的借出的书放归了原处,又在另一个书柜中摸索着,仔细查看着最近的一排书,他无意中看到一篇文字,是一本报告文学,应该是最近新添的书籍,关于“希望工程”的书籍,他竟然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然而对于家乡金寨的大眼睛姑娘的报道,使他不禁回忆起年少在家乡读小学的一段童年往事来。

他有少年的玩伴,他有一起疯狂的同学,他有崇高的爱情,他有书籍的陪伴,有爱自己的父母兄弟,这足以让他感到自豪。然而他的血液里似乎与生俱来的生成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愫,他看到路边的乞丐,看到很多没有书读的孩子们,看到很多老人无人照料,都会觉得同情而忧伤,他像一只孤独的游鱼在无名的水草中游荡。

阅览室的窗帘缓缓拉起,阳光格外灿烂的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漠然抬眼看了一个方向,那里曾是冰红坐过的一个座位,冰红穿一件白色花边的百褶裙,眼眸显得格外清新纯净,那微笑像天使一样,让人难忘。

如今,一个人坐在空荡的阅览室的座位上,无心的翻阅着书本,思绪却早已纷飞飘远。“我穷困潦倒,生存竞争激烈,到处陷阱埋伏,现实的残酷,谁又能更自由的去追求梦想呢?”他惨淡的嗤笑了一声,凝思在一片冷气之中。他孱弱多病的身体,经受不起空调冷气的肆意折腾,他合上了书籍,起身离去,一丝雯霞照在漠然的衣领上,茶色玻璃窗折射变幻了色彩。

这个下午,他走在创业路的林荫下,傍晚的矿区,一直都像一幅抽象画。他一个人闲坐在小公园的花坛边,手中一本季羡林的《黄昏》被缓缓打开:“黄昏真像一首诗,一支歌,一篇童话,像一切美到说不出来的东西。”踌躇间,最后一抹晚霞留在了一片盛开的月季花丛间。

他多想有一个人,一个心爱的人,可以分享这光阴里最美好的事物啊!多想一起品味这难得的惬意啊!这晚霞里的人生,是多么的色彩斑斓,就像一幅难以描摹的画卷,深藏在内心。

六月初的一天,漠然接到苏莉的一个电话,让他去花家湖呆两天,漠然知道苏莉的家就在那里,不知道苏莉突然让他去花家湖,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先前漠然因为采风去过花家湖,那里的傍晚真的美轮美奂,如若仙境。想想都那么美,漠然当然是求之不得,也正好借此机会,散散心,就爽快的答应了。

下午,漠然坐上了一辆专门开往花家湖渡口的大客车,沿途金色的麦浪在眼前掠过,大客车淹没在金色的麦浪中,一条黑色的由运煤车碾压的畸形的路伸向远方。

一个小时的颠簸,漠然背着一个行李包,一个人朝着湖边的渡口走去,路边的黄鹂在榆树的叶隙间嬉闹,健佶的老黄牛在一片水草丰茂的湖坝上尽情的吃着草,一位村姑模样的女人,挎着小筐,在路畔的沟壑间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稀世珍宝。这些瞬间即逝的景致,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摄影般的记忆,被有序的冲印在了眼前,回放,重叠,闪回,定格!

在水天相接的远处,一座新型的矿区巍峨矗立在湖畔西边,映在傍晚的晚霞中,水天相映,分不清虚幻与真实。硖石畔,一条长长的河流由南向北伸去,蜿蜒如龙,流入花家湖,椭圆形的花家湖宛如它嘴里含着的一颗明珠,闪耀在淮滨大地上。

漠然站在渡口,一波波的人和车来来往往的,漠然上了轮渡,看着眼前的风景,心中升腾出一种说不出的感恺来。不远处隔着湖水的水渚上,或许有更加美好的风景,距离高高的堤坝,越来越远,一抹闲散的云霞,低低的压在河岸边。水渚上,大片的狗尾巴草在湖光的拥抱下,生出诗意般的摇曳,晚霞染红了它们的发髻,也染红了它们的身姿。岸边是深深浅浅的船锚,扎出来的坑洞,不远处的网桩上,几只蚂蟥吸附在长满苔藓的如绿毛的木桩上,游游的晃动着。油船的马达声,由远及近,回响在静谧的湖光中,偶尔也会惊飞几只在湖泊中觅食的野鸭子。

空濛宽阔的湖泊中,七上八下的渔网,交织分布,星罗棋布,这梦境似的的晚景,溟濛在一片夜色中,船也靠岸了。他跟着一行车马上了岸,回首远方,只留下一片瑟肃的幻灭。

穿过一片土坝子上的大叶柳,就到了苏莉家。进门的那一刻,漠然几乎蒙圈了,冰红此刻像一个世外的仙姑,清澈的面容,闪着淡淡的浅笑,犹如花家湖的湖水一般轻柔,温婉多情。

苏莉端上了晚膳,都是自家种的水果和蔬菜,以及湖里的新鲜鱼虾炖的杂烩汤。漠然和冰红都被请坐了下来,苏莉父母一直热情的招呼着,一看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漠然有点拘谨,但这并非他第一次来这里,去年的秋天,他采风也曾来过一次,当时就住在苏莉家里。因此,苏莉的弟弟已经和他熟识了,常常问他推荐一些书籍看看,大多是一些武侠小说。

晚饭结束后,苏莉示意漠然陪冰红去不远处的湖坝上散散步。苏莉和冰红是四年的好姐妹,最了解冰红的性格脾气,当然也更了解冰红的心里想什么?

天边的红日刚刚隐没在湖边的高架桥里,一片红色的霞光与湖水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天际与湖的界限。朦胧的树荫下,思绪一直都在飘飞,漠然此刻奄然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一直朝大坝的尽头走去。

走着走着,冰红蓦然停住了脚步,在一个石板上坐了下来,脸朝向湖面,又不时看了一眼漠然。漠然的眼神似乎是有意在躲避的,因为他惧怕,他不敢再看冰红的眼睛,他希望这一刻早些过去,因为他不相信这些都是真实的。

他干燥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晶莹的闪着青光的湖水透过月光在他的眼前晃动了几下,几只野鸭子迅疾掠过,眨眼不见了踪影。仿佛这一切都是不可轻信的幻梦,他似乎在窥视着一种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浪漫,他感到羞愧和惶惶。恬恬的湖水顷刻间变了颜色,好似冰红的一滴清泪落进了这谜一般的花家湖。

就在这一刻,什么话也不说,冰红只是把自己的头靠在漠然的肩膀上,漠然的心早已被融化了,刚才所有的幻觉一下子变得真实起来。此刻,冰红就像一只让人怜惜的小鸟,依偎在他的肩头。夜莺的嘶鸣声,搅乱了夜的寂静,湖岸边的蒹葭在夜风中摇曳着,冰红像是闭着眼的,漠然久久不愿唤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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