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记忆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穷。
穷的没地儿睡觉,打地铺,现在想想,其实挺好的。
地铺,简单的讲就是把地当床,用三个木头,一长两短,贴着一面墙摆好一个长方形,木头外侧垫几块砖头,以便固定。长方形里面倒上一筐麦秸,把麦秸铺匀,然后直接往上面撂俩被子,这样地铺就打好了。小时候睡了很长时间的地铺,我那时候是一个傻丫头,半夜和一群闺女玩捉迷藏,人家都回家睡觉了,我还在外面游荡,最后村庄寂静的只剩狗叫,我才一个人就着月光晃回家,推开虚掩的木门,不用灯,我能直接摸到我睡觉的地方,真的,现在想想,睡地铺的时光是多么幸福啊!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也从来不会失眠,最多是冬天里,我蜷着身子暖半天,只要睡着,就一觉到天明。
小时候嘴特别馋,馋肉,就喜欢过年,因为过年就能吃到一点肉。那时候的饺子香的哦,我一闻见那种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母亲在案板上啪啪垛饺子馅,垛的地动山摇,“少掺点萝卜!”,父亲在一旁监工,总是生气的命令,母亲嘴上说“没掺多少”,可是案板上的萝卜还是像小山一样高。我和父亲一样,也是讨厌萝卜,喜欢肉。
我们那时候不是没肉吃,肉多的很。我家院子里,跑着一院子的鸡,能会没肉吃吗?母亲很善于养鸡。每天早晨和傍晚,母亲就站在院子当中,点着一个指头数,一个,两个,三个……,鸡会动,母亲不大识字,脑子也不灵光,就喊我帮她记数,公鸡多少只,母鸡多少只,黑鸡多少,白鸡多少,还有柴鸡、爆花鸡,我最后加一块,告诉母亲,八十五了!“哦!你可给我记好了,一个也不能错。”母亲叮嘱我。后来鸡又生鸡,记不过来,母亲就从挑拨浪鼓的老头那,用破鞋烂雨布换几样染料,回来用热水调好,给不同的鸡翅膀打上不同的颜色,哈哈,多好看,我家院里跑一院子的彩鸡,红的,黄的,绿的,蓝的……
有一年我去母亲家走亲戚,照例我每次去都是买个大鸡子,让母亲炖,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母亲。
“娘,咱以前家里喂那么多鸡,我咋记哩咱没吃过鸡肉啊,一次也没有。”
“谁舍得吃啊!那时候一家人的生活,就指望鸡屁股哩!鸡下蛋卖钱,没钱日子咋过?”
“那后来不下蛋的老鸡呢?”
我接着问,我想别是母亲偷煮了给弟弟妹妹吃。
“老鸡也不舍的吃,老鸡也卖成钱。”
我终于不再问了,沉默了好半天。
那时候真是太穷了,我上二年级,一个作业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有一次老师很生气,责令我立即回家买本子去。
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真丢人。我心里很不情愿,可又不敢违抗老师的命令,就磨磨唧唧的站起来。
那是一个冬天的上午,第一节课,路上的积雪还未融化,我拖着母亲的大胶鞋,低着头,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家走。鞋大脚小,我的脚冻得像猫咬,路上的冰疙瘩一咯,小脚在鞋里没地儿搁。
我记得很清,那时候一个本子四分钱,我回到家,没敢进屋,站在院子里,给父母说明原因。我想,会有两种结果,我拿着四分钱去代销点,或者我再空着手返回学校,要是后者,哎!我实在没有勇气。
我等,等的忘记了脚疼。
很遗憾,我没能拿到四分钱,又难过的回头去学校。
直到又一次,我因为一直交不上学费,被一个老师赶出教室,那一次,我的面子彻底变成不值钱的碎沫,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我是一个内向沉默的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我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改变现状,努力摆脱这样的窘境,我得走出去。
人一旦发了狠心,是很有力量的。从此以后,学校里就多了一个勤奋的身影,多了一个刻苦的学生。我承认,我很笨,学习很不行,但我心里憋着一股劲,这股劲冲的我脑洞大开,突然变聪明一点了。
记得很清,初三最后一年,我学的最苦。每天早晚自习,我第一个到校,最后一个走。夜晚,村里的大杨树可以见证我孤独的身影;寒冬,天上的星星像萤火虫一样,密密麻麻,是我希望的明灯。我想,我必须得坚持,得好好学,要不,我将一直这样,被贫穷压的喘不过气来。每天睡觉前,我把白天所学,在心里重新温习一遍,第二天早起,又投入新的战斗。
有付出,就有收获。
后来,我考上师范,又读大专,我的命运终于发生逆转。
感谢贫穷,感谢贫穷给我的历练。
它告诉我,你无法选择出身,但你可以选择发奋。你可以穷,但心不能穷。
你要么被贫穷击垮、在贫穷里挣扎,你要么扼住命运的咽喉,路,就在你的脚下。
2019.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