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每个人都有自我冲突的体验,冬天起床时,一边告诉自己该起床了,一边贪恋暖暖的被窝,心里想着:再焐两分钟吧;一边告诉自己两分钟后必须起了,一边计算着能不能再多焐一会儿,要不把赶公交改成打车?
我们总是问: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那个催自己起床的声音,还是那个想赖床的声音?
都是,也都不是!
《道德经》里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句话揭示了一个真相,每个整体都有自我分裂的趋势,这也是世界发展成如此繁复样貌的推动力,我们可以称它为"内驱力"。所以作为一个生物体,我们同样具有自己分裂的趋势,我们把这两个趋势命名为"欲望和理性"。
自我分裂恐怕是我们的天然属性。
分裂带来自我的冲突是一个没有人能从外面解决的问题。当实现理性要求时,我们往往获得一个自我满意,同时可能肉体上非常疲惫;当满足了肉体欲望时,在感官快乐的同时,往往要忍受精神(道德)折磨。
一个精神上要求高的人往往牺牲肉体,反之则牺牲精神,这似乎是一道无解的题。
是的,当我们处于分裂状态时,这确实无解。任何一方的胜出都是以牺牲另一方为代价的,而这两方都是我们自己。无论是精神的伤还是肉体的伤,久伤都会成病。所以人生若不能走成自我的整一,就只能走向自我的伤害。
那有没有解决方案呢?
我的解决方案是前半生用肉体来成就精神,趁着年轻力壮,受肉体的苦,让精神成长起来,因为只有精神成长了才有可能点燃智慧的明灯。当智慧被开启时,我们要溯源而上,让自我融合,重新回到"一",那个源头,在那里我们完整而圆满,不再自我冲突,实现了宁静平和。
那么如何才能成长精神,自我融合呢?
答案是:通过自我的冲突。
大多数人往往是将自我冲突转化成外在冲突。还是以冬天的起床为例,如果你选择了多睡会儿,然后势必增加了出行成本,也就是增加了经济加压,这时孩子往往会希望父母多给些零用钱,夫妻会希望对方多挣些家用,或者公司多给些工资,在这些对外部的期待不能获得满足时,往往产生怨怼,冲突就产生了。每一个小小的自我冲突都转化为外部冲突时,矛盾就激化了。而这些矛盾其实是无法通过外部的完美满足而获得实现的,因为欲无止境。
欲无止境并不仅仅是贪得无厌,更多时候是因为边界不清,我们知道自己辛苦的边界在哪,却往往不知道他人的边界。所谓"于己天崩地裂的痛,于人轻轻拂扫的尘"。当别人用辛苦给我们一分的时候,我们因为没有体会那个辛苦,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所以外部冲突往往是双方内部冲突的投射。
我们来走另一条路试试,因为肉体的苦是一时的,而精神的苦要深刻得多,所以将自我冲突内化,在成长中跨越,让精神站立起来。
因为大部分的外在冲突都是自我内部冲突的外化,所以高明的解决外部冲突的方式也是将与他人的冲突转化为各自的自我冲突,我负责解决我自己的冲突,你负责解决你自己的冲突,不为他人扛他的冲突。
举个例子来说,大多数父母会插手孩子的自我冲突,在孩子自我逃避、自我争斗时介入,将自己变成孩子冲突的对象,当孩子发现通过外部冲突可以解决自我冲突,或者有一个外部敌人可以转移自我的矛盾时,他会松一口气,即便不能解决问题,也会让他找到一个假想敌:你的出现恰恰让他相信你是那个问题的制作者,甚至认为你就是那个问题本身,有多少孩子觉得他们就是为了父母才学习的,大学也是为了父母考的,甚至生命都是为父母活的?
为什么只有精神的成长才能解决自我冲突?
还是以起床为例,作为一个不能终生待在床上的人,肉体的胜利都是暂时的。这个问题的真正解决是以"不觉起床苦"为终点的,当一个人完全忽略起床的感受时,起床的问题自然就消失了。所以,问题的解决从不是以一方压倒另一方为终结的,而是在问题消失的时候,我们实现自我的整一。
人生就是一个由分裂走向完整的进程,而这条路是由分裂和痛苦铺就的,只有迎着它走上去,逃是逃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