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
鸿蒙方将拊脾雀跃而游。
云将见之,倘然止,贽然立,曰:“叟何人邪?叟何为此?”
鸿蒙拊脾雀跃不辍,对云将曰:“游!”
云将曰:“朕愿有问也。”
鸿蒙仰而视云将曰:“吁!”
云将曰:“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不节。
今我愿合六气之精以育群生,为之奈何?”
鸿蒙拊脾雀跃掉头曰:“吾弗知!吾弗知!”
云将不得问。
又三年,东游,过有宋之野 ,而适遭鸿蒙。
云将大喜,行趋而进曰:“天忘朕邪?
天忘朕邪?”
再拜稽首,愿闻于鸿蒙。
鸿蒙曰:“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 游者鞅掌,以观无妄。朕又何知!”
云将曰:“朕也自以为猖狂,而民随予所往;朕也不得已于民,今则民之放也!愿闻一言。”
鸿蒙曰 :“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兽之群而鸟皆夜鸣,灾及草 木,祸及止虫。意!治人之过也。”
云将曰:“然则吾奈何?”
鸿蒙曰:“意!毒哉!僊僊乎归矣!”
云将曰:“吾遇天难,愿闻一言。”
鸿蒙曰:“意!心养!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
堕尔形体,吐尔聪明,
伦与物忘,大同乎涬溟。
解心释神,莫然无魂。
万物云云,各复其根, 各复其根而不知。
浑浑沌沌,终身不离。
若彼知之,乃是离之。
无问其名,无窥其情,物固自生。”
云将曰:“天降朕以德,示朕以默。 躬身求之,乃今得也。”再拜稽首,起辞而行。
【解释:云将是天上统率云霞的大将军,满天飞,忙工作。
造云,升云,降云,聚云,散云,行云,是他的日常事务。
一日巡飞东海,来到扶桑。
扶桑是一株高大的神木,是太阳从东海登天的梯架。
扶桑的横枝上,云将遇见鸿濛。
鸿濛是天上制造元气的精灵,日常工作清闲,这时候他正在横枝上跳舞,两手拍打大腿,双脚一齐纵跳,雀跃似的。
云将立刻停飞,静静旁观。看很久,问:“老先生是谁呀?在这里做什么?”
鸿濛跳舞不停,答一声:“玩!”
云将说:“我有问题请教你呀。”
鸿濛仍跳,仰视云将,问一声:“哟?”
云将说:“老先生你就边跳边听吧。
近年来我发现大气对流层的情况不妙,高空气流不肯下降,低空气流不愿上升。
上面的阳下面的阴拒绝性交,导致阳不温和,阴不舒畅,可严重啦!
还有呢,空气中的阴气、阳气、风气、雨气、晦气、明气,这六气的比例失常,结果是打乱了春夏秋冬四季的时序。
我现在下决心抓抓六气,虽然这已超出我的职权范围。我要整顿空气成份,使六气的比例恢复正常,使四季的时序井井有条,使万物的生长由我促进。老先生给我参谋参谋吧。你说,这六气到底该如何抓?”
鸿濛掉头不再理睬,还在跳舞,雀跃似的,两手拍腿,双脚纵跳,踏歌曰:“不!知!道!不!知!道!”
一连串“不知道”给云将泼了冷水。
爱百姓,爱万物,这样的仁心,这样的义行,老先生他竟然不欣赏,云将也就无兴趣实践了。
所谓决心也者,一风吹焉。
三年后的某日,云将巡飞黄河流域中段,来到宋国上空,滑翔俯瞰郊外禾黍油油,有商朝残存的故宫旧址哑哭在青春的原野上,不胜感叹。
忽见下面一人正在雀跃,乃急降洛,拖带着一朵云滚下去成大雾,遮罩原野。
果然是鸿濛在这里跳舞,云将大喜,急步向前行礼,说:“仙啊,还记得我吗?仙啊,还记得我吗?”
鸿濛说:“扶桑之枝。”
云将连叩两头,请求鸿濛赐教一二。
鸿濛停跳,说:“飘飘浮浮,绝无追求。
痴痴傻傻,不知去哪。
慌慌张张,随便观光。
看了就忘掉,一切不知道,赐你什么教?”
云将说:“三年来到处替百姓服务,办各种公益事,深受欢迎。
后来我聪明了,装痴卖傻,想摆脱百姓的纠缠。
我觉得自己很象大傻瓜,可那些百姓仍然紧跟我。
我走到哪里,他们追随到哪里。
我的一言一行,他们都作记录,说是样板,照着模仿。
真是太可怕了!仙啊,请指点我,让我摆脱尴尬的处境吧。”
鸿濛说:“违背了生态的常情,倒错了生物的本性,秋天禾稼无收成,苦了百姓。
可怕哟,牛羊散了群,马跳槽,猪打圈,鸡飞腾,狗逃命,野兽狂奔,宿鸟夜鸣,仿佛闹地震。
可怕哟,赤地千里草不生,大火烧森林,昆虫死尽。
噫哟,这是什么原因?
原因只有一个,当官的爱服务上了瘾,就象你,正事不做瞎操心,拼命治理百姓,一天一折腾!”
云将说:“那我怎么办呀?”
鸿濛说:“唉,你中毒太深了!决把大雾收拾起来,飘回天上去吧。”
云将说:“遇仙不易,聆教一句也好。”
鸿濛说:“哟,百姓缠你你缠我。
好吧。从今以后,管云只管云,别去滥操心。独自飞行,保持清静。
百姓怎样,少去过问。
无为而治,该亡的总要亡,该兴的总要兴,兴亡自有天命。
勿明察,勿聪听。
不在乎他人欢迎不欢迎,忘掉你的自身。
混自我入万物,否定主体客体之分,同归玄冥妙境。
给精神松绑吧,不再好智,好奇,好胜,灵魂洗得干干净净。
芸芸众生不忘本,叶落自然归根,不必你去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