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庙日记(16)
“好一个无欲书生,”说话间,一个负剑的老人已经飘到了面前。
“人鬼相约,自甘沉沦。”
“我沉沦不沉沦关你毛线,当初你以我为饵,陷我于是非之中。正好你来,恰好桃红也在,你俩就当面锣对面鼓说说清楚,此事以后就和我无干。”
“文岗先生,赵婉对你不薄吧,对你来说也算是知遇之恩吧。你玩失踪离开也就罢了,你三番五次的设计赵婉,你怎么下得了手?”
原来桃木剑老人叫文岗。桃红一顿抢白,文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桃红,我不跟你斗嘴,麒麟快断顿了,你快把龙涎交出来!”
“龙涎就在我这里,有本事你来抢!”
“那就休怪我无礼了。”
文岗挥出一剑,朝桃红刺了过去。双方纠缠在一起,一时阴风阵阵,难分难解。
打吧打吧,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可劲打,双方灰飞烟灭了,我就解脱了。
慑于桃木剑的威力,桃红渐渐处在下风。
哦,当初桃红也救过我一命嚎,要还她一份情吧。我操起茶壶,朝文岗使劲砸了过去。文岗顺手挥剑一格,壶碎剑折。
局面又平衡起来。
我点上烟,猛吸了一口,又去倒茶。哎哟,我的壶喂,那可是娟子出国那年送给我的上好紫砂……
打斗渐渐平息,两人都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我走到文岗身边,踹了他一脚,一副小人得志(这可不符合我的风格啊)的样子:TMD谁自甘沉沦?你站起来继续啊!
又走到桃红身边,俯身察看她的伤势,有几处被桃木剑所伤,骨裂了。我用针挑破我的指头,挤出几滴血,抹在她的骨裂之处。
桃红站了起来,打着趔趄朝文岗走去……
“不要伤害他!”
披头散发的赵婉来了:桃红,把龙涎给他吧。
虎毒不食子,饿到了麒麟,心疼的的是娘。
桃红从怀里掏出一个警报袋,递给文岗。
“且慢!”
文岗、赵婉、桃红一起扭头看着我。
“既然对方也这么在乎麒麟的死活,你就给他们十天的用量,这样你们每十天就会有麒麟的消息。否则你们会永远失去麒麟。”
赵婉点点头,文岗拿着一个瓷瓶子一步一瘸的走了。
“文岗,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紫砂茶壶!”
“桃红,你救我一命,今天我还你了,我们两清了吧?”
桃红动了动嘴,没有发出声音。
“老农,文岗这次吃了亏,他们肯定不会善做罢休的,你要保重。”
“不会吧?我欲从阳界的江湖归隐,却陷进了阴间的漩涡!难道真的要演绎一本《人鬼情未了》?”
桃红笑了:你有至善之心,阴阳两界都伤不了你!
“滚!你们滚吧,离我越远越好,我要看书了!”
都走了,天池庙也安静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该来的终究会来,又想起赵传的《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
一点卑微
一点懦弱
可是从不退缩!
天池庙日记(17)
文岗走了,赵婉和桃红也走了,一个人的天池庙,就是一本书,一包烟,一杯茶。无人打扰的清净,境随心转,自己就是一片叶,一棵草,或者一只松鼠,一只小蛐蛐……
没有纷扰,风是凝固的,时间是凝固的,天池庙是凝固的,一如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形如槁木,心如死灰,没有本我,魂灵脱虚。
天人合一,是道家至境,出世之人名利如浮云。
一个人的天池庙,可以赤膊伏案疾书,也可趿鞋仰天而歌。
相对于入世各种勾心斗角的聒噪,一个人的自在,正如曾经写过的首《带你逃离那年那月的十四行诗》
有人在阳光下赤裸裸的演戏
我和你逃离在黑漆漆的夜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茫茫
你我可以自由随心的演绎
笼罩在漫漫长夜的世界晦朔
我和你期待看清天明的晨曦
明眸善睐的灵动晨曦朗朗
执手会心一笑久久的相依
露水似珍珠的潮湿晨曦凄凉
我和你盼望温煦的冬日暖阳
又恐怕骄阳似火赤日炎炎
一不小心将你我的灵魂灼伤
彼此不需要违心演技的无奈
世界只是不妨碍他人的自在
不过人不能生活在真空里,人终究还是社会性的动物,天池庙的生活只能说是一种避世。
“黄鼠狼来了,黄鼠狼来了”,这是我给几个同学设置的手机铃声。
“我们到山下了,快去掰玉米,煮起来!”
“你们几个人?”
“多弄点没事,吃不完我们可以带走。”
我挂了电话,抱柴生火,玉米煮了满满一锅。
“一个人在这里,没有被小倩拐走呀?”
“班长快给我把个脉吧。”
“把啥脉,看看你的肚子,就知道是滑脉,有喜了。”
“班长瘦了,”
“班长,我们带来了些你爱吃的猪蹄牛排。”
……
摊上桌布,大家席地而坐,开始热热闹闹的喝上了。
同学的感情是很纯粹的,开开玩笑,斗斗嘴,很轻松,毕竟一起度过了那些叫天真和无邪的快乐时光。
酒喝到了七八分,有同学感慨起生活:
去年今日此街过
油条麻花相对搓
麻花不知何处去
油条依旧下油锅
“班长,你说这人生,是否就像这油条一样,是煎熬。”
“人生是一场苦旅,是到彼岸的修行。如把路上的八十一难当作煎熬,你是痛苦的,如果把它视作磨练,你就会坦然面对的了。”
“班长说的对,有一句烂话,说生活就像是强暴,你反抗不了,就当作享受,享受强暴带来的快感吧。”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用班长写的一首诗来回答你。”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挥一挥猪蹄
不带走一块牛排”
“名与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差不多了,猪蹄牛排留下,玉米你们带走!”
“班长,猪蹄牛排不能留下,玉米我们带走,连你一起带走。昨天碰到你家老祖宗了,叫我们一起回家吃晚饭。”
“你妈估计有事要交带你。”
老祖宗有啥事要交带我呢?
母命不可违,先跟他们下山吧。
天池庙日记(18)
下得山来,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帮助老祖宗给大家沏好茶,众同学围着八仙桌跟老祖宗客套了一下,然后分头行动,有的跟老祖宗去菜园里弄蔬菜,余下的同学杀鸡的杀鸡,剖鱼的剖鱼,开始准备晚餐。加上剩下的猪蹄牛排,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老祖宗又拿出存了十年的荞麦烧,叫我给大家满上:
“你们哥几个,从读书到现在,一直没有红过脸,一直保持来往,我也把你们当亲儿子看,我也希望你们能常常如此,不管有没有出息,彼此都要相互帮衬。”
“我们都是好兄弟 ,来,干杯!”
妈妈抿了一口酒,吃了几口菜,回她的房间忙去了。老人一下桌,大家一下子就嗨了起来。
酒足饭饱,老祖宗拿出土鸡蛋,人手一份,然后同学们各自回家。
老祖宗又帮我泡了一杯茶,我赶紧接过来。
“你这帮同学真心不错,你要记住人家的好。”
我点点头。
“还有,最近你回来的少了,是不是有啥心事?”
“没有,我一直在看书。”
“看书好的,活到老学到老,学了本事,人家抢不走。”
“还有,你一定要记住,发达的时候不要翘尾巴,落魄的时候不要丧失志气。”
“还有,做人一定要善,要多种花少种刺。你老爸是解放后第一届乡行政主任,那时候要斗地主,我就劝你老爸不要耀武扬威,太过了,人家会记恨你一辈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果哪一天你老爸也被人拉到台上去批斗,我心里也会很难过的。后来你老爸因此撤职了,我就跟你老爸说,自己有手,我们做得到吃的,我们穷也要穷得有骨气。你要跟你老爸学习,绝对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是给你的子孙后代积德,做榜样。”
“妈,我知道的。”
微信一闪,娟子说她在萧山国际机场,没有回古城的车了,问我能否去接她。
我说好的,两个小时后到。
“妈,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刚回来又要出去?晚上回家住吗?”
“不一定,你管自己早点休息。”
去院子里,发动车子,上了高速,朝萧山机场飞驰而去。
娟子,这次是本人还是阴界的分身呢?
天池庙日记(19)
从古城到机场一百四十来公里,平时不堵车也就一个小时五十来分钟,因为怕娟子久等,就卡着一百二十公里限速临界走,一小时三十五分钟就到了。没有热烈拥抱的场景,就礼节性的打个招呼,帮娟子提上行李,上了车,就往古城方向返。
“这次咋就突然回来了?”
“和国内有个课题合作,顺便回家看看,再顺便尝尝某人种的玉米红薯。”
“哦。”
“貌似你不乐意呀,你不会那么小气吧,连玉米都舍不得。”
“一个国际著名的大学者,来吃我种的玉米,是玉米的荣幸。”
“难道不是你的荣幸?”
“老农宠辱不惊。”
娟子接不上话,一时无语,场面有点尴尬。
车子到了桐庐地界,我问娟子今晚是住她哥哥家里还是住宾馆?
娟子说还没有来得及跟他哥哥联系呢,“要不住天池庙去?”
“不行,到了古城,上山还要两个多小时,何况孤男寡女的,不方便,不合适。”
“跟你开玩笑呢,我在国外的一个同学,兰溪的,她家是开民宿的,刚好帮她捎点东西回家,她跟她父母联系过了,今晚就住她家。”
“你知道路吗?”
“以前去过,记得,一会古城下高速后你往兰溪方向开。”
“哦。”我拿起电话告诉老妈,今晚要去趟兰溪,回家会很迟。老妈说太迟开车不安全,你就住在兰溪好了。
“阿姨,我是娟子,老农跟我在一起呢。”
“哦娟子呀,改天回家吃饭,我儿媳妇做菜手艺不错。”哦哈,老祖宗真是太有才了。
娟子一脸不悦,我却无比的通气,“就你那点小心思 ,你跟老祖宗斗?”
车子过了塔塔岭,就是兰溪的地界。塔塔岭,南宋《严州图经》称檀岭,是古严州和婺州的分界了。
车子在娟子的导航下连续开了一段山边小路,小路两旁杂草丛生,车子灯光有时像一把长剑,划破寂静的夜空,有时山回路转,那束灯光又蜷缩成一团。幸好本人车技高明,离开大路半小时后看到了一个挂着灯笼的大石门,娟子示意停车。
“吱嘎”一声,大石门开了,出来一个穿着汉服的小美女迎接我们。
院子里石凳石桌,布置很合风水,房子雕花栋梁,古朴古香,很是雅致。客厅里早有一对中年夫妇等着我们。
“叔叔阿姨好!这位是我高中同学老农。”
“老农好!”
“叔叔阿姨好!”
“娟子好眼光。”在娟子同学妈妈的调侃下娟子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生意特别好,只剩下一个套房了,你俩就委屈一下哈。”
“阿姨,娟子住在这里,我马上要回古城的。”
娟子暗地里拧了我一把,笑着对中年女人说:“那我们先去房间把行李放一下,再来陪你们聊天。”然后催我拿了行李跟着她走了。
夜深了,接下来的事情我明天再说吧。
天池庙日记(20)
房间很大,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卧室,一张很夸张的大床,一个洗手间,外面是一个客厅,一组很大的沙发,靠近窗的位置是一张实木的写字台一张实木太师椅,在写字台和沙发之间,用实木的屏风做了空间区隔。
娟子放好行李,关上卧室的门,告诉我她要洗澡了。然后洗手间里就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我拿出手机,翻出课件,趁着片刻的闲暇自顾自看起了电子书。
脚上的那片黑痣有点痒,我伸手挠了一下,抬头瞥见窗外有人影闪过,这么一挠,不会把桃红她们招来了吧?如果赵婉桃红她们现身,估计会把娟子吓个半死。不行,我的去打个招呼,现在我不欢迎她们。
正准备去开窗,娟子叫我了。
“老农,刚才忘记拿睡衣了,放在行李箱中间那一层,你帮我拿进洗手间来。”
“你自己出来拿。”
“我没有穿衣服哎。”
“你不会用浴巾裹一下再出来吗?”
“这浴巾不知道多少人用过啊,我不习惯啊。”
“出门在外,别大小姐的样子了。我不想翻你的行李箱。”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啥呀?求你了。”
我也是无语了。找到娟子的睡衣,推开虚掩的卧室的门,把淋浴间的小门拉开一条小缝,把衣服递了进去,然后退了出来,关上卧室的门。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里,还真TMD的不方便。
过了一会,娟子穿着睡衣出来了,亭亭玉立,岁月这把杀猪刀貌似对娟子不起作用,这么多年了,她依旧那么精致。
“你也洗个澡吧。”
“不了,我回家再洗。”
“你怕我吃了你吗?在我同学爸妈面前帮忙演一下我的男朋友,可以吗?”娟子有些急了。
“我怕入戏太深。”
看我一本正经的样子,娟子“扑哧”一声笑了。
“给你衣服都准备好了,洗澡去吧。”
“原来是有备而来。”
“少贫嘴,别露馅了。”
洗好澡,换上娟子带来的衣服,居然和她身上那一套是情侣装。
娟子拿出一个红色的小木盒,挽着我的胳膊去了大厅。
娟子同学爸妈早就沏好茶等我们了。
“阿姨,这是小薇托我带给你们的礼物。她说她出国时还有一块玉忘记带了,让我给她捎回去。”
“是的,是的。”小薇妈妈收下娟子的小木盒,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木盒递给娟子。
喝了几口茶,娟子说:“叔叔、阿姨,今天一直在路上,有点累,我们先休息了。”
“嗯,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我和娟子回到房间,娟子反锁了门,打开小木盒,里面放着一块玉佩。娟子把玩了一下,依旧放了回去。
“你睡卧室,我睡客厅。”
“睡在一起不行吗?”
“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何况是演戏。”
“可以假戏真做哈,你又不吃亏。”娟子嬉皮笑脸的说。
“有些东西对男人来说是很金贵的,比如感情,比如身体,比如膝盖。”
“都这个年纪了,还是那么清高,好啦!好啦!很迟了,晚安啦。”
娟子走进卧室,狠狠地关上门。
这天晚上的故事有点多,手机码字好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明天再说。
天池庙日记(21)
有半个月左右没有来码天池庙日记了,这段时间一直忙。忙其实只是一个借口,实际原因是秋天到了,雨打残荷,有一只螳螂挥舞着双刀,想卸下我的汽车轮胎。滚滚洪流,螳臂挡车,这个理由貌似也不成立。其实我是一个不善于为自己行为找借口的人,我只是在寻思,究竟要不要把那天晚上的故事演绎成一段迎合男同胞的香艳,还是编排成骗取女同胞泪水的苦情。回过头来,我暗笑自己的幼稚:现在的成年人,啥世面没见过?我还是老老实实记录那天晚上的真实经过吧。
娟子关上卧室的门,我趴在沙发上看了一会书,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梦见娟子拿着一把手术刀,在轻轻地剜我脚踝上的黑痣,血顺着脚后跟流下来,淌在沙发上……
我一下子惊醒了,娟子回过头来:你醒了?
“你想干嘛?”
“我感觉你这块黑痣很异常。”娟子扬了扬手中的手术刀片,“我想把它割下来看看。”
“异常不异常也是我身上的肉,你疯了!”
我伸出手去夺娟子手中的刀片,却动弹不得,原来我整个人被绑在沙发上,捆的死死的。
娟子一脸纳闷:我可是算好了麻药的剂量的,你怎么这么快就苏醒了呢?
“你!你!”我气得说不出话。
“你配合一下,我就取走这块黑痣。”
“住手!黑痣碍你啥事了?”我愤怒了。
“你来打我呀,来呀,来呀。你就别做无谓的挣扎了。”娟子咯咯地笑,又扬了扬手术刀。
忽闻“咔嚓”一声,有人破窗而入,娟子一脸恐惧,拔腿就跑。
桃红解开绳索,一路小跑,把我丢进车里,然后回头又急匆匆地跑进院子。
一刻钟,桃红空着双手回来,一脸悻悻,“他们跑走了。”
“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谁要救你?”
一人一鬼也无语,鸡叫的时候桃红走了。
累了,我眯了一会,天亮了,醒来睁开眼睛,昨天古色古香的院子不见了,我停车的地方居然是一个乱坟岗。
我打开导航,居然无法定位,只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好久,才找到一条大路,路牌显示到古城还有七十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