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绮罗在边城府邸的日子是清闲的,自来到这里说整顿也将近有三个月了,期间京城来了几波人来请韩季回京,都被他用“公主身子有恙,待她身体恢复儿臣自会携妇上京谢恩”的理由回绝。
三个月里萧绮罗身子虽未完全养好,咳嗽没像刚来那会那么厉害,她也渐渐适应了边塞时不时风沙漫天的天气。
青衣从外侧端了茶点掀开门帘,抖了抖外面带来的寒气,自夏季出的将军府到现在已然快半年,外面天寒地冻的,比西锦的冬季来的厉害多,萧绮罗自出城这咳嗽断断续续的,青衣生怕自己过了寒气给自家小姐。
青衣抬眼看着窗边小塌上两位主子正捻着黑白棋子细细凝思。老嬷嬷出门为两位主子准备午膳,林染的扇儿正小心的在香案前添上安神香,冬日里萧绮罗向来不爱出门窝在房里,房里长日供着火盆,可烤久了性子便烦躁开来,所以萧绮罗习惯冬季长燃安神香。
青衣将茶点放在桌案上,招呼两位主子过来歇息会。
林染将手中棋子丢进棋篓子里, 笑着站起来,一把拉了一下还在思索的萧绮罗,“这下了一早上,我可是又渴又饿”
萧绮罗这才回过神来,看到青衣已然回来在桌案前摆放茶点,承着林染的手也起身两人往桌案走去。
林染是萧绮罗在这宅院安顿好住了三五日才过来,萧绮罗出城的时候看过队伍拉的长长的以为林染是因为安排不同落下了几天的路程便没有多问,林染自不会主动将其中的弯弯绕绕讲给她听。
青衣和扇儿两人围坐在火盆便拿火剪子翻动着丢在一侧的红薯,两个小丫头脸蛋被烤的红扑扑的,青衣性子活泼转身看着坐在桌子旁细细品着茶的两位主子。
“这都已经待好几个月了,小姐,您说咱们还动不动身”
萧绮罗跟林染喝茶的动作一顿,相视一眼却不语,林染放下茶杯问着“青衣,扇儿,你们俩怎么看”
“三皇子是个会疼人的,他心里是在乎公主,所以才一次次推迟回去的时间”
两人听道扇儿的话也不做评价,反倒是萧绮罗问道 “青衣,你哪”从林染问出那句话,萧绮罗心理就有点数,这是林染特意锻炼两个丫头。
“小姐,我虽然觉得扇儿讲的有点道理可又觉得有问题,我也不知道究竟哪里有问题”
两个丫头都不解的盯着自个主子,林染暗下眸子,“你们说的是有一方面,可更重要的是…”
萧绮罗漫不经心的指向自己,接了话头,“拿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做由头,试探京中的不明情势”
“可三皇子不是战胜了,按理来说不应该荣归京都?”两个丫头同样不解。
“韩季领命带兵出京时间长达一年多,这次又立下不世之功,一举打破四国平分天下的局面,变一国为附属国,让北牧国力位于几国之首,天下局势瞬变。”萧绮罗泯了口茶,沉静说道。
“为国领命开拓疆土时候,北牧给了他不少兵力。现如今他手握北牧一半的兵力,战事停歇,自然令人忌惮。所以他适当的犯了个错抵抵这令人忌惮的军功。何况,有句老话不是说的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林染放在手中茶杯,静静补上几句。
“犯错?”两个小丫头听的目瞪口呆,自来跟着自家主子在西锦京都呆着,从没关注过天下局势。哪怕这一路跟着过来也只关注现下的生活,不明白这些事,可听着总觉得好似这是如今天下任何人认真都能琢磨出的事。
萧绮罗听到两个丫头这个反射性的问话,垂下了眼睑,林染倒笑着起身过去戳了下青衣歪到一侧的脑袋,“就是让你家公主成为祸国美人的错事”
林染对着扇儿招招手,“乏了乏了,阿嬷要是回来了,劳烦吩咐一下午膳送到我院里”
“你这西锦第一文臣嫡女的规矩都比不过我这武将府里的”萧绮罗见林染此刻,慵懒极了,倚靠着起身扶着她的扇儿身边,懒懒的看着自己。
“你何时又这么循规蹈矩起来,现在才想起来嫌弃我也晚了,我可得赖你这辈子了”
林染搭着扇儿的手,转身踏出门正巧碰到一个机灵的小厮带着几人手里都捧着几盆黑色幕布围住的花卉赶来。遇到她出门,侧身到一边行礼,“林小姐”
林染停下脚步,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盆盆罩在黑幕下的花儿,“这寒冬腊月又是杂草不生的地,上哪找的”
“爷花了重金托人从南方找来,又快马加鞭送过来给公主解解闷添些好心情,这些金贵的东西运过来可不易,比小的们待遇都好多了”
“那快送进去,这天冷的,去讨个赏”林染带着扇儿侧到一侧示意他们先过,几人谢了谢鱼贯而入。
林染静静的看着他们进入房门,被刺骨的冷风吹的回过神,抓着扇儿的手悄然离去。
几人进来站在外门那对内禀告时,青衣正在收拾桌子,萧绮罗正靠在榻上研究易老留下的医书,都说久病成疾,恢复期最难将养,自己这病拖太久了。
“公主,爷命小的们来送礼物”
萧绮罗闻言正准备拒绝,青衣已然抢先,“是什么东西”
“青衣姑娘,是一些娇客,爷听闻公主喜欢海棠特意寻找送来博公主一笑”
“是海棠!快拿进来,来,放这,对,那也放一盆……”青衣欢快的招呼着布置。
“白色的”众人掀开遮挡风沙的幕布,青衣看到其中一株不免惊呼,令原本不胜在意的萧绮罗也侧目。
小厮是个人精,一早准备掀开的时候就注意着萧绮罗的态度,此时笑着回道,“是花匠们新培育的品种说是只此一株,它能引得公主侧目,心情愉悦便是它生来的福气了”
待众人讨了赏回去领命,青衣一直惊奇的盯着白色海棠,自家主子喜海棠多年了也算是跟着见过形形色色的品种,可这纯白如雪的还是头一回,她细细瞧着,不免可惜拉着萧绮罗来到这株花面前。
“这一缕叶子害了病,可别传染了其他的,平白破坏了美感,小姐你会修剪保养。快救救它”
萧绮罗盯着面前的那盆花,顺手接过青衣手里的剪子。海棠花叶少,往往一株枝桠上会簇拥挤满花朵,以往萧绮罗也见过偏白的海棠,可都是透着粉,不像眼前这株纯白无暇,不含杂质。
这送过来的一盆盆海棠被人精心修炼成最令人观赏的模样。朵朵花瓣中托着根根黄白的花蕊,着实惹人喜爱,何况是素来爱海棠的萧绮罗。
其实这花并不娇贵,它比一般的花类耐旱。可这刺骨的冬季能养活这花儿还能开的如此多娇,实属不易,因为它怕冷,和萧绮罗自己一样的怕冷。
萧绮罗拿起剪子,咔擦一声,一把剪下病枝连带着中间开的最艳丽的那枝。
在青衣心疼惊呼中,萧绮罗一把在桌案上放下剪子反手盖住,异常冷静的对着青衣教导,“青衣,北牧是四国之中唯一从不先立储君之国,你可知为何?”
“青衣不知”
“北牧是虎狼之国,他从不先立储君为的是看子孙辈能者居之,这是北牧长年国力不衰隐隐有前进的主要原因。历任君主冷眼看着儿子们为这一个位置勾心斗角,甚至还有早出生的孙子辈,他们父子相争,兄弟相斗。”
看着青衣不可置信瞪大的眼睛,“他们不是一脉相承的父子,不是一血同源的兄弟吗?”
“这里先君臣,父子之情,兄弟之情,或许有,可淡的很。那个位置要求无情无欲,或者有欲,可情一字是历任君王碰都不可以碰触的东西,他们可以多情甚至于好色,可万不能专情。就像欧阳玉,太上皇宁愿自己出手令父子两人生出隔阂也要亲自挥手斩断他的情欲,让他成为完美君主”
青衣仿佛遭了大击,一时间之前一直懵懵懂懂的事瞬间被萧绮罗拂开迷雾,“所以他们才这么对将军府这么对小姐”
萧绮罗的眸子重重叠影看不真切,“是也不是”她顿了顿,似是在回忆思索着什么。
“韩季手握重兵,身上又背负大功绩。他对我表现的越痴迷情深,就越可以迷惑他人放松对他的警惕,对他而言是有利的。他有大计划,至少原本这个计划里没有我,或许他对我真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我到目前也没弄清楚由来,可这情感绝对比不上他的大业。”
”青衣,他对众人布下情深意切的情网,可咱们身处网中不能像世人一样迷惑糊涂。他可以坦然拿我做借口把我放在众人眼前,可人的情感不应该这么算的。哪怕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咱们也得让自己清醒着,只有咱们属于自己才能奋力在其中拿剪子剪出缺口来。”
萧绮罗每说一段都微微停下一瞬,仿佛贴心为她的小丫头争取一息来成长。这成长是必须的,就像她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