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一杯牛奶,坐在暖黄色灯光下,对着阴沉的天空愣神,良久回神时,牛奶已经变温了,上面凝起薄薄的一层膜,若是儿时,一定会用筷子挑起嗦到嘴里,也许并不多么好吃,至少比较有趣,此时妈妈会说“整盆牛奶最好的东西让你吃了”。朋友们可能会疑惑地问,你们喝牛奶用盆吗?其实并不是,牛奶不止用来喝,更多的时候是用来吃的,对于内蒙古来说,牛奶有更多的打开方式。
都市里的人,对于牛奶的感觉都是香醇、甜腻,带着咖啡店的浪漫,亦或爱心早餐的温情。在北方的北方,温度的凛冽,大刀阔斧般的雕刻了一方水土养育的一代代人,粗犷、豪迈,牛奶也是略去了那些附加的情愫,只是在时代的变迁中,给此时这一代的我们留下了一段悠远的回忆,仿佛又闻到了奶奶身上混着旱烟、牛奶与岁月的味道。
刚才说的热牛奶变温后凝起的一层膜,不知道哪位祖宗奶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这个物理现象的启发,琢磨出了叫“奶皮儿”的食物,像饼一样,松软香醇,这是吃食牛奶比较奢华的方式,好几斤牛奶才能做出一层。
小时候坐着长途车走过弯曲的山路,再坐着马车走过冰封的江面,黄昏中到达姥姥家,之后几天中过着最贴近祖辈的生活。有一天外面很晴朗,只是在塑料布的窗户里,看起来有些朦胧,透进来的阳光稍显无聊,猫也是团着身蹲卧在炕的角落,虚眯着眼睛不时张大嘴打个哈欠,咀嚼着这份宁静。灶坑里隐约传来木头燃烧时的噼啪声,姥姥说给我做好东西,我也是守了一整天的好奇,不清楚煮一锅的牛奶干什么。太阳西斜,灶火将熄,姥姥掀开锅盖的一刻,神奇的事出现了,一张圆圆的、平平的、淡黄色的“饼”在锅里,与香醇的味道比起来,这形状更吸引人,拿出来后才知道这就是偶尔吃的奶皮儿,贴着锅边烤糊的脆皮更好吃些,奶皮儿下边剩的牛奶则煮着像小米一样的东西,姥姥用勺子均匀的搅拌着。在烛火的照耀下,三代人围着炕桌享用着,那时我不习惯盘腿坐着,只好跪坐着,一顿饭下来,膝盖有点疼,这也是唯一一次吃新做好的奶皮儿。
过年时的一个傍晚,看电视时,妈妈拿出“奶皮儿”和另一个有创意的奶制品。妈妈每年都会给我买,可能是妈妈她们小时候因为“物资贫乏”,奶皮是很难吃到的好东西,所以总是提前买回来留给我,只是,年近不惑之年的我,更适合用酒的辛辣来压一压年岁的漂泊。在妈妈劝说下,我掰了一块吃起来,有些干、有些腻,最后硬咽了下去,毕竟这东西很贵吧。之后我把目光放到那个“创意品”上,也是奶皮儿,不过卷成了卷儿,里面还卷着酸奶和葡萄干,酸酸甜甜很好吃,尤其是冷藏后的,很凉爽,吃完一个,再征询了妈妈、妹妹后,我又吃了一个,毕竟一个盒子里只有四个,因为太太甜太腻,也不得不住口了。感慨一下,又不知道是谁研究出来的!
故乡的凛冽只是四季的一环,也有晨曦的清爽。
在农村,人们睡得早,起得早。弄醒我的并不是公鸡的啼鸣。窗外先是押井水的声音,之后是门的吱呀声,最后是水被倒进缸里的撞击声,当我睁开眼时,看见一点烟火忽明忽暗,带着奶奶的轻问“你醒了”。奶奶会用她粗糙的手摸摸我的额头,给我屡屡头发,我也是爽利的起床,跟在奶奶身旁看她做事。
奶奶会把奶牛拴在围栏旁,牵着小牛犊,让小牛犊先吸吮一会,抚摸着奶牛,看着奶牛被抽掉一道的皮,心疼的抱怨放牛的人,那时村里人都会把牛一起圈在小河边,放的人甩着8号铁丝的鞭子看着。等差不多时,会使劲拉开正吸吮的高兴地小牛犊,小牛犊恋恋不舍的被拉走。奶奶则在奶牛身旁,坐在小板凳上,两腿夹着铁桶开始挤牛奶,奶奶的双手很有节奏的挤着,“呲”——“呲”的,铁桶里牛奶慢慢升高,我也试着挤了几下,怎么也挤不出牛奶,也有点怕奶牛,只好放弃了。挤完牛奶后,奶奶会用纱布滤一下牛奶,哪有什么巴氏灭菌法,趁着温热,奶奶会抬起铁通,我也是咬着铁桶边儿,喝一口,味有点膻。
早饭一般会用牛奶熬汤,煮面片吃。就是把水在锅里烧开后,加进去牛奶,放些盐,简简单单,做好后盛到碗里,我也学着别人会加点黄油,就着咸菜吃。偶尔也会用牛奶煮窝瓜和土豆,我喜欢在碗里碾碎了拌米饭吃,喝起来有点像果粒橙的感觉。
早饭后,大娘会把牛奶灌进塑料桶里,带着饼或者馒头,洗几根黄瓜,带着大酱,这就是他们在田地里的午餐,下午四五点回来时,拧开装牛奶的塑料桶,里面一股酸涩味,灌上水摇一摇,就算是清洗了,时间长了就有了永远洗不掉的酸味。
在旗(县)里时,每天都会定一斤牛奶,卖牛奶的会把牛奶装进输液瓶里,每天早晨放到大门口,早饭时泡米饭吃,一口米饭一口咸鸡蛋,匆匆忙忙的结束早饭,之后去上学。偶尔村里会给我们带一桶牛奶,只是到我们手里时,已经酸了。凝结成块的奶块从桶口里到不出来,只好摇碎,块儿状的牛奶汩汩的倒出来。和新鲜的牛奶比,我更喜欢喝这种酸了的牛奶,撒上白糖喝,比现在超市里卖的酸奶更酸。有时,妈妈也会把酸奶揉进面里,或是蒸馒头或是烙饼,吃起来也很好吃。有一次我照着书里的方式做酸奶,先是把牛奶煮熟,之后再放酸,做好后我闻了闻,我觉得这是变质了,而且喝惯了“生”牛奶发酵的酸奶,想起煮熟的牛奶发出的奶味,毕竟不喜欢,之后浪费了。
隔壁的小伙伴,经常会嚼着东西,他说那是奶酪,是通辽的舅舅给他们家的,一听是奶酪,我不得不联想到猫和老鼠里的情节,我想象奶酪会和奶糖一样,或者比奶糖更好吃,当我接过一块乳白色的固体时,看了看,应该是在模子里压出的造型,我放到嘴里一咬,好硬啊,一点也不甜,想了想我还是不吃了吧,有些事不是想象中的样子时,难免失望。
在内蒙奶茶是咸的,呼和浩特的蒙餐管里会问你要成壶的还是现煮的,一般请客时都会点一盆现煮的,里面放着奶皮儿,还会撒上炒熟的粟米(比小米大的),大雪纷飞时自是一种塞北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