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在想,自己这些年经历的时光,以后会有多少人记得?
我曾经想过,这个信息极大丰富的社会里,每个人可能都留下自己不可磨灭的烙印。因为我们不用再被温饱所困扰,所以我们可以思考,可以记录,可以写作。有句名言说,“每个人都可以是不朽的”,以前为这句话感到激动,因为年轻。
正如昨天逝去的那个人,会不朽吗?
在电影《敦煌》里,李元昊在城楼上指着几个造反失败的士兵说:“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人,绝不是你!”
思路中断了,想起了已经消失在人世间的很多人。
中学的时候,见证过一次死亡,死者是隔壁的老头儿,好酒,每天打老婆,打得老婆呜呜哭。有一天又喝醉了继续打老婆,老婆跑出去了。房间里安静了一阵,然后传来低声的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在嘶喊,像是在哭泣。我在旁边听着,心里害怕,赶紧锁住房门不敢出来。后来另一位邻居听到了,去把门撬开时,人已经不行了。
把我带大的外婆,差几个月没看到我毕业。她出事前在院子里坐着,手里一堆缝缝补补的事儿,突然间跌倒在地,姨妈上前扶她,她低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的存折放在……”
我的同事,年轻,强壮,爱逞强。后来从新藏公路骑行,到了西藏日土县的死人谷没了消息。两天后被发现躺在路边。他留下了一个刚读初中的小姑娘。两年后,小姑娘失去了她悲伤欲绝的母亲。
我教书时,系总支书记重病,稍微有些康复了,来单位上了一天班,给我签字批条,允许我办因私护照。两周后就在省城去世了……
小山子,在救火时被烟气呛倒,永远失去了她年轻的生命。
数得出来的还有我的大学辅导员,我的好几位老师,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有同龄人悄悄地走了,往往隔了很久才有人告诉我。
他们都是平平常常的人,默默无闻地走了,只有几个亲近的人捐了几滴泪水。将来除非有人拿着放大镜去看历史,才能从一片血色中看到依稀的几个人的名字。
可是,人总是要活下去的,犬儒地活着,还是抬头挺胸地活着,在外人看来本质意义并没有区别,无非都是延续生命而已。
只有活下来,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活着。只有自己才能知道活着的价值。
很早以前,在家乡的夏季,入夜后会看到很多萤火虫,一闪一闪,在黑色的大地上画出一幅流动的星空图。
后来我去抓了很多萤火虫回来,放在小瓶子里,带回了城市的家中。
几个小时的折磨,已经让它们永远不再发光。
今年春夏之交,我回到农村的老家。夜里,越来越逼近农村的城市灯光,已经让大地不再黑暗。
但偶尔仍有几只萤火虫划过,留下微光。
一个声音从远方飘过来,问我:“哥哥,小火虫怎么不亮了?”
“不亮,就是死了。”我阴郁地回答。
那个声音忽然哭泣起来,然后飘忽不定,渐渐遁去。
就像越来越远的萤光,再也追忆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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