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梦境并不代表现实,但是心境有时会指引着梦。虽然古语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而很多时候梦里的情状远非白日所想。梦只是心灵的另一双眼睛,它不由人控制,总在深夜熟睡或意识迷糊之时悄然而来,有时风情万种,带你的思想逍遥销魂,有时却残风阵阵阴气森森,把一场虚幻吓你一身冷汗。甚至平日里压根没想过的人没想过的事,在梦里都会真实清晰地难分真假。在梦里你可以杀人强奸打劫,而不必受现实法律的制裁。你恨的人可以在梦里相爱,你爱的人也可以在梦里变坏。总之,梦永远虚幻得不受心的束缚,闪烁得不由大脑控制。
有时候其实你对某个人某件事真正的感情并不是你现实中所表现得那样。虽然你的心并没感觉到,但你的梦会告诉你。以前你并无想法并不担心,可是一觉醒来,受了梦的迷惑,有了思考,有了担心,而且并不甘心。求神打卦,问人查书,让这梦搅扰的再也难以平静。若这梦顺着你现实中的感觉,让你欲仙欲死,心鹿撞撞,你会为这美梦留恋。若这梦并不给你现实感觉的面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你就会不明白,现实中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怎么会在梦里面目全非,你开始像太监思春一样不知所措,为这不存在的东西备受煎熬。
其实现实中的人们也常采取梦的方法表达感情。譬如,有时候爱会突然转变成恨,只因为当这种感情用爱表示时,对方全无反应,不但不珍惜拉近这感情,反而有意疏远。付出的感情没有接受的地方和对象,游离世事后突然感到社会的虚伪和无奈,干脆一转身化为恨,感情其实并未改变,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表达。爱既然让人疏远,恨却能让对方担心害怕,时时惦记,不至于忘了自己,感情的距离不远反近。这几乎就是梦在潜意识里出现的完全方式。梦境和现实其实只是表象,没有预兆的本质。
把梦拿到现实中来计较固然可笑,并且表示对自己心灵的出卖。倒不如将梦和现实比作现实中的屋子大都有门和窗,姑且说门是住屋子者的需要,窗多少是一种奢侈。那么现实是生活的必须,梦就是人生的奢侈。门是造了让人进出的,但是,窗子有时也可作为进出口用,譬如小偷或者小说里私约的情人就喜欢爬窗子。所以门和窗的根本区别,绝不仅是有没有人进来出去。现实规则我们的行为甚至思想,但是梦并不受任何束缚。门和窗就是规则之外给我们的自由空袭,就像除了现实之外,上帝还给了我们做梦的权利。有了门,我们可以出去;有了窗,我们可以不必出去。窗子打通了大自然和人的隔膜,可以把风和阳光逗引进来,使屋子里也可以关着一部分春天,让我们享受,可以不出去。出去了反倒觉得到处是阳光和风的春天贱得很。那么,梦就是打破现实和心灵的隔膜的使者,让我即使睡着了,也可以享受不限于现实的生活。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有两句——“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不就等于说,只要有窗子可以凭眺,就是小屋子也可以住得么?所以,门许我们追求,表示欲望,窗子许我们占领,享受。现实可以让我们战战兢兢,但是梦,许我们自由自在纵横驰骋。
梦之于人,是现实背后光亮全失之时的窗。
那么,现实何曾不是表示我们的追求和欲望,梦怎能不算是独自占有的享受。钱锺书说如果父亲开了门领进来的女婿只是物质上的丈夫,那么,从窗里进去的男子,绝对是女孩们把灵魂和肉体完全托付的真正情人。照这个逻辑,那现实里我们亲近的人和事难免没有功利,至少有些非出本心,我们的本心,反倒是梦里的人事真实的多。
窗可以算房屋的眼睛(刘熙《释名》:“窗者,聪也;于内窥外,聪明也》”),梦其实就是现实的眼睛。正如凯罗《晚歌》起句所谓:“双瞳如小窗,佳景历历收”。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我们看见外界,同时虽可以看见我们的部分内心,却并不如梦里所看见的那样全面和真切。梦,完善了我们的人生,释放了我们的思想和灵魂,让我们得以有一个无拘无束的躯壳。
所以,我们实该享受梦,不要去在乎周公或佛洛依德所谓的解梦,天地间有许多东西是必须闭上眼才能看到的,譬如梦。那么我们何必在意梦的美和恶,至少让我们看见了很多现实之外心灵深处的东西。反正它总会醒的,不必在意它带来的预兆。也许下一个梦会更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