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味
7月下旬的正午,太阳烈得很直爽。
我和恬恬吃海底捞。
“我出来耍的那天,祖祖周年嘛,他们晚上去吃鲁西肥牛,我都没有吃成。”恬恬边嚼火锅牛排边说。
“不过我损失一顿鲁西肥牛,换来了两顿海底捞。嘿嘿。”
她到底只是13岁的小少女,说起好吃的就眉飞色舞。
顿了顿,她又说:“祖祖走了,都吃不成好吃的杂烩了。”
“你喊三姨父给你做啊。祖祖传给他了的嘛。”我说。
“哎,味道还是有差别的嘛。”
我给我妈转述了这段对话。她笑了:“那她喊祖祖起来给她做嘛。”
起来是不可能起来的。
永远不可能了。
爷爷创造的味道,现在只存在于记忆中了。
回 忆
不知不觉,爷爷走了一年了。而回望的时候,一年也几乎可以浓缩成倏忽一寸。
不好意思啊爷爷,回望你离去的一年时,我还是以吃的开了头。
我们很多人像恬恬一样,曾经被你做的美食温暖和抚慰。
这一年的时间,关于离别,我暂时没有什么新的体会。
和2017年感受到的一样,亲密之人离开或遭遇变故一段时间后,我们的日子似乎同以往一样: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工作的时候工作,会聚会,也会旅行。只是在脑子放空的无数个瞬间,那个人会突然出现在脑海,提醒我们: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小姨说,你走后的一段日子,她上夜班回到家,总是感觉你在。你一会儿在沙发上窸窸窣窣地数你要吃的药片;一会儿在饭厅里,走来走去地打电话,安排黄土坡的事情;一会儿在看电视,多半是中央5台,看到进球了,就猛地拍一下自己的大腿:“哎哟,好球!。”
妹妹说,她也是这样的感觉。坐在饭桌边,就好像你在,又在跟她说:“燕儿,你吃这个。” “燕儿,你吃那个。”
姐姐说,你走之前那段时间胃口不好,她每隔一两周就要熬一锅银耳汤给你端过去。你走了好久好久之后,她再也没有熬过银耳汤。
去年橘子熟的时候,妹妹给我寄了一大箱到上海。收到打开,橘子的皮皮上还有水珠,就像是黄土坡橘子树上的露水一样的。爷爷,我当时多感动的。以前都是你说:桃子熟了,给炜儿寄点儿嘛。梨子熟了,给炜儿寄点儿嘛。你看,你走了,妹妹记到这个事的,就像你的爱还在延续一样。
庚 子
这一年,外部世界发生好多事。
一种新的病毒从天而降,在本应欢歌笑语的岁末年初,把大家都困在家里。
爷爷,你晓得不?年前,滨江路弄了好大一个新建筑,灯笼的样子,号称是亚洲最大,预备了在过年的时候做春节文化的相关演出。可惜一次也没开过。
婆婆特别害怕,好多天不下楼,还叫我不要回北京上班。我笑她:“怎么?你打算一年不下楼啊?”
她说:“是啊。我倒想下,但是不行。病毒太凶了。”
“可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有一年不用出门的自由呢。”
爷爷,如果你在,会如何安慰她呢?12年前的地震,你们在一块儿,好像挺淡定。你说你和婆婆躲在桌子底下,看到冰箱就像在跳迪斯科。
没有你,感觉婆婆一下还是老了好多。有时候人变得像个愤青,说些要打仗之类的话。你在的话她肯定会好一些。
不过她现在也挺好的,搬回山上住了。山上空气再怎么说要新鲜些,人的心胸也开阔。
但是今年不止病毒,洪水也特别厉害。山上下了几次大雨,山水淌得哗哗哗的。我看视频,感觉比我小时候淌的那些山水还大。
有点多灾多难的,今年。
但我们都很认真地生活着。
最后一课
放春假的时候,我到家已经是晚上。以前拢屋,第一个要给你打电话说一声,现在是没这个机会了。
到家的第二天,我去园子里找我妈。看到你的坟,还是在心里喊了一句:“爷爷,我回来哒。”就像以前打电话一样。当时我以为我也就是耍7天就走了。哪晓得因为病毒,我在家里待的时间特别长,差不多1个半月。
我们姊妹经常凑在一起聊天。也会说些你走的时候的事情。
有一天姐姐突然说起:“晓得爷爷当时为啥那么着急走吧?他经常背一句话:有福之人生六月,无福之人死六月。他害怕再不走就进了六月。”
爷爷,当时我很震惊,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想你也是个思想先进的人,怎么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呢?
仿佛是在一秒钟的时间内,我回答姐姐:“这个话,无非就是因为古代没有空调,生在六月天气热和,不用挨冻生病。死在六月天气太热,不好等良辰吉时再出殡。有啥子有福无福的嘛。”
她答:“就是说。但他非要这样想的嘛。”
爷爷,我不晓得你有这样的想法,晓得的话,肯定要劝你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每个人都是囿于自己的意识。我也不比你聪明多少,只是旁观者清罢了。
这也算是你给我上的最后一课吧。要时刻觉察自己的心念。
《寻梦环游记》里说,只要世间有人记得逝去的人,他的灵魂就不会消失。
一年了,我们常常记起你。
是为记。
庚子年八月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