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守夜的丁绿不见了,我叫了几声,没有人回答。我算了算时辰,这才寅时,该死的丁绿擅自离岗,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要重罚他!
肚子饿了,我来到东屋寻找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大锅里的几个肉包吸引了我的眼球,啃着肉包的我突然想起昨晚算命先生预算我会死在今夜,哈,这都已经寅时了,我这不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吃东西吗?
我哼着小曲儿来到宁儿的屋子,可我发现宁儿竟不在床榻上。我气急败坏,宁儿是我的正室,老实本分,为我生了一儿一女,如今一个妇道之人半夜三更竟不在自己的屋子里,你说她会趴在谁的床上?
我首先想到了丁绿,丁绿本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虽然他行为举止不高雅,但本质不算坏,他心地善良,为人也正直,我这才收他做戚府的下人。
还没走进那小子的卧房便看见屋内烛灯还亮着,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我将他看作亲人这才为他单独配房,如此可见宁儿正是在他房内,真是气煞我也!
我一脚踹开房门,正欲发作,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我皱了皱眉头,脏话蹦了出来:“真他妈奇怪,这人都到哪儿去了?”
我又去了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六姨太的屋子,同样一个人也没有。我又来到六个孩子房中,发现竟连孩子也消失了!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愤怒之余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居然能下床走路了!在我的记忆中我已经半年没有下过床了,而现在的我竟踹开了门,跑得汗如雨下。
难道真的像算命先生所说,我已经步入极乐世界了?
突然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我走动,有人在推着我前进,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我走出戚府,走出海城,出了海城便是一片汪洋大海。
我从未有过像今天如此渴求海水的感觉,全身如火烧一般,脑袋似乎要炸开了,海水散发出诱人的蓝色吸引着我强烈的欲望。
我的七窍似乎要爆炸了,我不顾一切地跳进海里,冰冷的海水沐浴着我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器官,海水滋润着我这一颗焦躁的心,我感觉自己壮得像头牛。
生来不会水的我像一只鱼灵活地在水中跳跃,我毫无烦恼地跳跃,幸福就好像一只鱼儿。
哈,我一边笑,一边游,不知不觉中已经潜入了海底,海底的世界很明亮,比正午的光线还要明亮,油油的珊瑚遍地是,各种各样的小鱼、虾米唯唯诺诺地跟着我,这使我想到了我那些美丽、妩媚的姨太太们。
这时,我听见了一个熟悉声音:“上吧!我们打倒他!”
我回头一看是丁绿,我说:“嘿,你也来了。”
丁绿笑道:“是我们。”
你们?随后我便看见一大波人朝我涌来……不,是蠕动。
这些人当中有我的宁儿,有我的姨太们,有我的孩子们,有丁绿,还有许许多多戚府的下人,甚至还有和我擦肩而过的路人,向我问路的农民……
我叫道:“嘿!你们也来了!”
领头的是我最亲爱的宁儿,我正想游上去紧紧地抱住她,可发现她面色如土,目光呆滞,嘴角却向上扬得厉害。
宁儿面容僵硬地大喊:“上吧,我们打倒他!”
接着是如马蜂般的人群便向我涌来,他们一个个举着拳头,朝我挥来,一个个都带着吃人般的凶恶表情。
我大吃一惊。第一个打在我脸上的是我的大儿子,20岁的大儿子握着结实的拳头一拳将我打倒在地,我的脸浸泡在湿润的泥土中。
接下来便是我的小儿子,五岁的小儿子看着满脸是血的我,伸出小脚用力踩在我的肚子上。他的力量极小,却深深地踩进我心里。
这些人如同疯牛般向我涌来,我转头就跑,拼命跑。我再回头一看,看见我的小妾们的小手一人牵着一个男人,那些男人长得俊极了,再一看,哟呵,原来都是我戚府的下人呀!
这时从我的前方射来源源不断的箭,我开始躲闪,躲在海底的大石头下。
不知过了多久,飞来的箭停止了,我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脑袋,手却摸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我一惊,这才发现一只箭正中我的脑门,穿过我的大小脑,带出我的脑浆,这些液体随着海水的流动化为泡沫,泡沫在海中上升,如彩色云朵般飘渺。
我哈哈大笑,回头却看见那些人身受重伤,他们全部死了,他们的身体渐渐上浮,他们漂浮在海的各个角落。
我有些害怕,我也想向上游去挽留他们,可是我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我顺手拉住了丁绿的衣角,我看见他闭合着的眼睛,面无表情,血液从体内流出融入深蓝色的大海。
所有的亲人、朋友都死了,他们如同大雁南飞般飞上我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广阔天空,他们的血液充满的整片大海。
我哭了起来,一个六十岁的瘦弱老头哭了起来,吃进嘴里的不知是眼泪还是血腥的海水。管他呢,我的亲人朋友一去不回了,他们要杀我,而我却如此留恋他们。我永远也不知道箭是谁放的,我这一生做的好事不少,也许是神救了我。我失声痛哭,却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使我众叛亲离。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回头,看见这些人又回来了,不过他们身上依然插着箭,他们依然流着血。
这些人当中有丁绿,有宁儿,有七大姑八大姨,有儿儿女女们,有姨太太们,这些人无一例外地对着我笑。丁绿的笑是嘲讽,宁儿的笑是幸福,因为他俩正拉着手呢;七大姑八大姨也在笑,他们也许在想可以分得我多少财产呢;儿儿女女们也在笑,他们笑这个家终于要散了,他们各奔前程了;姨太太们也在笑,他们能够带着大笔遗产去寻找年轻的公子哥。
这些人对我摇着手,脸上挂着各种笑容,这些人永远也死不了,他们集中站在我的对立面,被海水慢慢地推走,我就这样看着这些人在深海处飘向陆地,离我越来越远。
意识渐渐抽离大脑,我到底不知是谁救了我。这些人还年轻,死不了,他们愿意斗愿意争就让他们争去吧,反正我的命是到头了,可怜的是我那些孩子们哟!
哈,海水慢慢进入我的鼻腔,我的呼吸突然卡住,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大家子人围在我的床前不知是哭是笑,我闭上眼,于是再也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