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Yuka
那个角落的盒子里面有一只猫,Yuka每天都要走很远的路来看看它,因为她很喜欢它。这是一个画着也许是星空的盒子,用绛红色的老木头打底,皮已经剥落了,斑驳的看得见底下的木纹。荧光绿和柠檬黄任性猖狂的泼洒在红色天幕之中,大概这些星星从来不按规则生活,所以他们无所谓色彩和轨迹。
Yuka每次来的时候,会小心的卷好自己的裙边,慢慢蹲下来,咚咚的敲敲箱子的顶,灰尘也就随着敲击轻轻的飞扬起来。这个角落所在的房子是个水泥墙堆砌成的巨大而空旷的盒子,可能有六米的高度,也可能有十米,总之很高就是了。唯一的窗户开在箱子所在的斜上方,Yuka总是下午五点过来,即将消逝的夕阳暧昧的穿过窗户,弥漫的灰霾因着丁达尔效应,将光分成变幻的光束,明暗交接线也就敏感的暗淡或者明亮,盒子正好落在并不明确的交界处。Yuka敲完箱子,抬头看看窗子,常常不明白自己是在这里,还是在那。
喵。
密封的箱子有了微弱的回应。Yuka很高兴。今天你在呢,元気ですか?
喵。
太好了,我跟你说,我今天在书店,遇到了一个人,他的眼镜框是浅金色的,若隐若现的穿插在他栗色的头发里,他的头发很好笑,一戳一戳的,堆堆叠叠,有的深栗色,有的浅咖色,就像小时候的麦堆,我外婆会坐在麦堆旁边给我讲故事,她还会唱歌,咿呀呀,宝贝快回家。
我想回家了呢,喵。
箱子不再有回应了。
Yuka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是啊,你也知道我已经忘了家在哪里。我唯一还隐约记得的,就是家里有一只猫,还有一个铺着波斯毯的沙发,沙发上流浪过多少陌生熟悉的脸庞,沙发下又留下了多少天涯海角的灰尘。
箱子还是沉默,Yuka轻轻摸了摸箱子。你现在到底是生,还是亡呢?我知道,你是生死叠加的,只要我不打开这个箱子,喵,你就永远无所谓生死,我就至少还有最后一个朋友,你和我就永远在虚幻中永恒吧。
第二部分·麦子
麦子看起来很年轻,可他觉得自己已经很苍老了。
他总是起的很晚,也不爱整理自己,所以他栗色的头发总是乱蓬蓬的堆在头上,这一戳那一戳,阳光下就像秋季的麦堆。麦子揉揉自己的头发,摸索着找到浅金色的眼镜,戴上,随意套上一件麻色上衣。拖鞋在老地板上哒哒的踩,嘎吱嘎吱,麦子下楼了,准备开店。
昨天西班牙的老家伙K寄来了三张挂毯,有19世纪末的印度毯子,年代可能更早一点的波斯编织毯,还有一张,有些拙劣,可能是沙俄早期的产物,但颜色很有趣味,冷蓝,苍绿,褪色的羊毛织物,老时光的味道。
麦子心里估了估价格,在牛皮纸上写上价签,然后用木头叉子将毯子挂到墙上去。接着拉开插锁,推开木门,叮当一声,今天的生意就开始了。
麦子还是一如往常地坐在店的角落,这个店不大,刚好放下一个沙发,一张木工桌,一些工具箱随意的堆在那里,还有麦子做的各种小东西。他偏爱雕刻小猫,还有制作各种大小的盒子。
他的手艺也不是太好,所以到上色这一关他往往就丧失了耐心,大笔大笔的刷上绛红色的底漆,蘸上各种明亮的颜色,呼呼的洒在箱子上面。麦子的审美总是怪怪的,那些明亮的颜色有时候跳跃的厉害,扎眼,一种呼啸的情绪在脑子里打转。
太阳慢慢的转斜,这个小镇一年四季都没有变化,总是在下午五点夕阳西下。今天没有什么生意,麦子把新做的箱子放到窗台上去晒干,然后拖拖拉拉的站起来,走到店门口准备打烊。
门口蹿过一只猫,从来没见过的一只猫,毛色很奇特,麦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麦子当年也有一只猫,他亲手把它放在了自己做的盒子里面,那是他觉得做的最好的一个盒子。
那只猫似乎发现了麦子的视线,停顿,转头,尾巴轻轻晃动,表达着它的好奇和疑惑。这还是一只很年轻的小猫,瞳孔随着夕阳变幻的光束有节奏地收缩着,就像它的生命一样活跃。
麦子看了三十秒钟,若有所思。然后似乎回过了神,转开视线,关上了店门。然后放任自己掉落在那个老旧的沙发里。迷迷糊糊中,麦子嗅了嗅沙发上的毯子,臭了呢,也是有很久不做卫生了。毕竟一个人,麦子也不再讲究些什么。无所谓了。
夕阳也逐渐消失,夜幕就沉重的坠在麦子身上,他有些吃力的呼吸,喉结偶尔一动,嘴唇微张,似乎叫了谁的名字,没人听得清,然后就悄无声息,再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梦境里还有没有出现过那两座孤岛曾经交汇的桥梁。
2017年5月3日·G7527·上海至杭州·路上与Paul谈话间胃疼且看车窗外灯火交错恍若平行世界时,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