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接触死亡是在 5 岁的时候，当时的我并不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也就没有感受到痛苦，更不理解为什么其他人会如此悲伤。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经历了世间的人情冷暖，也更加理解了生命的坚韧与脆弱。当身边的亲人离开时，我体会到了心中的悲痛与无助。

12 月 28 日凌晨，外公去世了。

清晨，我在睡梦中听到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摸到手机一看，是表妹发来的。我心里嘀咕：怎么这么早发信息？仔细一看内容：“你外公今天早上走了。”

这太突然了！就在前两天，我还问过老妈外公最近的身体状况如何。

由于我们都远在老家千里之外，平时只能通过电话联系，无法经常回家看望老人。老人在电话里说身体没什么不舒服，我们就信以为真了。

惊醒后，我一边准备送孩子上学，一边消化着这个不幸的消息。今年暑假时，外公还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呢？国庆刚过，我们才为他庆祝了 80 岁生日。算起来，距离国庆也才三个月，对于一个身体本来就有很多疾病的老人来说，短短几个月可能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外公是半夜起来上厕所，走到水沟边时，不知道是绊倒了还是咳嗽时一口气没上来，倒在水沟后就再也没起来了。”家人在电话里说道。

听完这番话，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在想，外公倒下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在想些什么呢？有没有希望有人来拉自己一把？

那所老房子里只住着外公外婆两位老人。外婆的身体状况也不佳，有点老年痴呆，平常若不是外公照看着，她根本无法一个人生活。当时，即使外公有什么动静，外婆可能也察觉不到吧。后来是外婆翻身时，从床上摔了下来，才发现睡在身边的人不在房间。她叫了外公没有听到应答，就拿了手电筒出去找，才发现外公已经倒在地上，拉都拉不动，手脚也完全冰凉。

一直以来，我就担心着，只有两位老人在家，年轻人都在外谋生，一旦老人真有什么事发生都无人知晓。唉，不幸被我言中了。

外公可能本身也有预感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这从村里人以及外婆的一些言谈中可知一二。只不过，可能连外公自己都没料到死神来得这么突然吧。

在离世的前几天，外公做了一些安排。他往地里种了一些菜，并交待外婆：“菜我帮你种好了，但要你来照料它们，我没办法照料了；木柴我都给你截好一小段一小段的，这些柴火我是用不到了；起火用的干树叶也捡了不少，够你用一阵子。”

他还跟村里的一位伯母拉家常时说过：“你家儿子娶亲的喜酒我怕是喝不到了。”家里人去找墓地埋骨灰盒需要用到的工具时，发现外公早已准备好好的。

常年来，外公一直都有高血压问题。近几年心脏也出毛病，都靠药物控制。今年以来，药都不管用了。他自己也感觉身体的变化不同往日。

老家的冬天十分寒冷，温差很大。在一次砍柴的时候，外公太热出汗把外衣脱了，结果被风吹一下着凉。到了晚上，咳嗽不止，几乎无法入睡，这让原本就脆弱的身体火上浇油。

因为心脏问题，外公很怕累。稍微干点重活，就可能喘不过气来。几个孩子都跟他说过，不要干重活了，万一累着进了医院更划不来，要过好每一天。

可是，忙碌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马上就接受自己从干活能手变成“废人”呢？每年，外公还是会种一些农作物，比如生姜、毛豆、地瓜、稻谷。一方面可以给在外的孩子们回来时带点走，另一方面也想着换点钱置换生活必需品。他自己养的几只母鸡下的蛋也舍不得吃，都留着给孙子辈吃。

小辈们也想着，老人家没有收入，会影响到日常生活。所以，大家回去的时候，都会尽自己所能给点零花钱，希望老人家能吃好点，不要因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而有心理压力。但谁也没想到，外公生前竟存有二十几万。

刚听到这个数字时，我们都惊到了。

大家都不理解，存着这么多钱，为什么日子还过得这么紧巴巴呢？宁愿冒着自己被累倒的风险也不去动这笔钱。

一开始，其实我还挺生气的，虽然我没这立场。我生气是，从他日常生活看来，我们都很心疼他，而他自己呢，明明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却不！尽知道省吃俭用，自己身体不舒服了都不舍得治疗。

除了大家都知道的高血压和心脏问题，外公的膝盖关节也痛了好几年，不过是到了今年才被人知道。之前他还跟我妈说：“我腿疼是在几年前，不过今年突然变得严重了，下台阶和久蹲后会痛，我不说都没人知道”。

外公就是这样，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往心里藏。包括这次感冒没睡好，也没跟自己的孩子提起，怕给在外面上班的孩子带来麻烦。而是跑去问村里其他人感冒了吃什么药效果好。

因为我们那个村子很小又很偏僻，村里大多是留守老人，要看病得到 10 公里外的镇上，没有车根本就去不了，尤其我外公，不能太累，腿疼，若是没有顺风车，要出去一趟更是难上加难。

后来，我有点理解我外公，为什么这么多钱，嘴里还喊穷，舍不得动用一分钱。他是为自己老俩口的养老准备的，他不想靠后辈，万一他们俩住院要花钱呢？即便自己先走了，老伴的养老要有吧。

外公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严肃的，时时都板着一张脸。很难看到他开怀大笑过。

对于外公的过去，我知之甚少。大概只知道从小都很贫穷，也是一个很努力拼命的人。

因为外婆从嫁进来就没有做过重活，不是不需要，而是她不会，真的就是男主外女主内。

那时的劳动力很关键，外婆硬生生的拖了大家的后腿。一切的体力活都是外公一个人扛过来。那时青壮年时身体好，没觉着什么。孩子长大了，部分劳动力就被分担了。

虽然没有大富大贵，温饱却是没问题的。如果生活一直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就好了。但是天公不作美。十几年前，外公的大儿子因为一场意外离开人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受了很大的冲击。

每次外婆见了我总问我：“怎么办，你大舅年纪轻轻的就离开我们了”。每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我都手足无措。丧子之痛是压在他们心里的是一座大山，沉重无比。旁人言语的安慰是毫无力量的。

又因为一些陈年往事，大儿媳又与外公外婆常年很不对付，动不动就来扒拉一下老人家的伤口，再撒点盐，自己痛快了，留两个老人无力的面对生活狼藉。

以前，外公不喜欢说这么琐碎的事情，今年回家，他跟我说了很多心里话。这么多事情一直放在心里，本来心脏就不好，这些郁结更是雪上加霜了。我们都不一定能看开，更何况是老人家。

外公吃了一辈子的苦，到了晚年还在为后辈们操心。他的一生，充满了坎坷和磨难，但始终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去关爱、去付出、去奉献。

一想起外公，心中总是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