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速率兵将王婉儿困住,眼见她插翅难飞,甚是得意,正一扬手示意众人上前擒拿,忽然不远处一声长啸乍响,穿云裂石,直骇人心胆欲碎。都速暗自心惊,寻声望去,只见十余骑隋兵重骑已奔上前来,为首一名少年身披黄金厚铠,倒提伏魔重杵,威风八面,盛气凌人,这不正是宇文博。
宇文博策马而来,及至突厥骑手面前,扬手一挥金杵,身后隋兵立刻列开阵式,挺槊相迎。都速虽与宇文博未曾谋面,也不知他深浅,可此时被他气势所迫,立刻觉得自己黯然失色,伈伈睍睍,莫敢直视。宇文博瞥了都速一眼,厉声说道:“汝等何人?为何半夜来此惊扰圣上?”都速佯作镇定,哼了一声答道:“这女子深夜出入大利城中,行迹可疑,必是间隙,特来捉拿回去问个清楚。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此事与你无关,请你行个方便。”宇文博听罢瞧了一眼王婉儿,当初在吴郡见过她,知道是王世充之女,便说道:“此人在下认得,不是间隙,你回去吧。”都速听罢,再看此刻一路追来,不知觉间竟离楼烦关如此之近,若是惊动隋军大队,不仅与自己不利,亦可能打草惊蛇,误了始毕可汗南征之事,虽心有不甘,却不敢发作,也是他头脑简单,只道王婉儿深夜闯关可疑,却根本未料到到她乃是受义成公主所托前往隋营报信,这便说道:“我等也正是在塞北清道启路,恭迎圣驾,既然如此,也不惊扰圣驾了,就此告辞,后会有期!”说罢狠狠瞪了宇文博一眼,撇下王婉儿,带着突厥骑手怏怏而去。
都速一走,王婉儿无暇叙旧,立刻着急上前开门见山说道:“始毕可汗聚集突厥十余万精骑,正在大利城中调兵遣将,明日皇上出关,即来劫驾,军情紧急,宇文将军速带小妹前去面圣!”宇文博听罢暗自吃惊,此刻隋帝正驻于楼烦关,他奉命率人在关北一带巡视,途遇王婉儿被都速等人追杀至此,便上来解围,一见王婉儿这般心慌意急,又是从大利城过来,知道她多半不是危言耸听,可深夜闯宫面圣,若是王婉儿情报有误,必是死罪,一想至此,宇文博不由在那犹豫起来。王婉儿见宇文博并不搭话,便知他心中所虑,立刻取出义成公主那块琉璃玉佩,说道:“小妹受可汗可贺敦义成公主所托,冒死突围前来报信,皇上见了这信物,自会明白,不会怪罪我等深夜惊驾。可汗大军已踏征程,此事刻不容缓,将军莫再犹豫!”此事非同小可,隋帝北巡大军多半是仪仗戍卫,不善野战,若是在塞外平原遭突厥精骑突袭,必然难以抵挡,一想至此,宇文博知道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王婉儿一个弱女子尚且孤身舍命突围来报,自己堂堂男儿,焉能置之不顾,这便说道:“姑娘先随我去见爹爹,然后一起面圣去。”说罢一伸手将王婉儿提上马背,二人同骑直奔楼烦关而去。
事关重大,宇文博慎重其间,唤上宇文述一同随王婉儿急匆匆闯宫面圣。杨广深梦被扰,心中自然不快,面带愠色,直待王婉儿拿出那块云绀琉璃佩,认得乃是先帝御赐之物,方知王婉儿所言非虚,大惊失色。想先前始毕可汗北去五原,虽扬言乃是前往狼山寻祖觅宗,可杨广亦明白始毕可汗此行实则意欲虎视西面处罗可汗,故此北上巡疆,又唤始毕可汗前来迎驾,一则借此稳住大隋宗主地位,二则欲敦促突厥出兵助他伐辽,可他做梦也未曾想到,始毕可汗居然如吃熊心豹胆,敢籍此南下犯隋,事发突然,一时间亦教杨广乱了手脚。
杨广心中一乱,没了主意,宇文述见状,上前说道:“陛下,楼烦关乃是北齐旧关,关城业已失修残损,恐怕难以抵挡突厥骑兵,此地不宜久留,当及早拔军退回关内。”杨广听罢沉默片刻,恨恨说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爱卿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启程,沿驰道退往汾阳。”宇文述听罢,赶忙说道:“陛下,驰道平坦宽阔,正利于突厥骑兵奔袭,若走驰道,定教突厥骑兵追上,此事万万不可。依老臣之见,不如横穿云中山脉,退往最近的雁门,再南下入关。云中山路崎岖,不利突厥骑兵追击,且雁门地势险阻,亦有利于抵御突厥人。”始毕可汗背信弃义,不宣来战,杨广虽心中恼怒,可此时身处险境,别无他法,也只得忍气吞声说道:“就依爱卿意思去办吧,待回了关内,定要重整大军,摧灭突厥,扬朕国威!”
杨广圣旨一下,北巡大军不及收拾行装,连夜拔寨启程,一路往东穿过云中山路。这一程走得狼狈不堪,及至雁门郡辖地,勾注山前,正欲折转南下走太原,忽见南面一阵沙尘扬起,障日遮天,一队来路不明的人马,不知寡众,气势汹汹杀将出来,截断前往太原之路。隋军此刻拥着杨广,一路翻山越岭,疲惫不堪,士气低迷,不敢贸然前去迎战,杨广只得下令折转大队,一起退往雁门郡城。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雁门郡城高踞勾注山颠,雄镇地利天险,自战国赵武灵王设郡筑城以降,近千年来一直是中原王朝抵御北戎的前沿要塞,经屡代修缮,如今依然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此刻杨广王师刚刚入城,身后就是隆隆声起,若掀轩然大波,直冲霄汉。隋军军士闻状,仓皇闭紧城门,纷纷涌上城墙,抡弓操刀,列阵迎战,杨广亦随一干文武大臣攀上楼头,极目远眺,霎时骇然震惊,只见勾注山前,雁北高原之上,风起云涌,地裂山崩,千军摇喊,万马奔腾,数不尽的突厥飞骑,个个龙翔虎跃,喑哑叱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这正是:
扬旌麾电扫关原,腾骑卷土堙云天。
朔漠一夜闻烽鼓,惊看塞垣满狼烟。
而此刻五原西山大牢之中,杨玄瑛与独孤彦云二人深处其中,暗无天日,每每有人送食水来,却都一言不发放下就走,两人既不知时日过了多久,也不知如今外头情势。这一日又至人送食水时分,却迟迟不见有人前来,杨玄瑛与独孤彦云二人正自诧异,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疾步之声,及至来者走到牢房铁门之前,两人方才看清,竟是义成公主乔装而至。
二人见义成公主前来探牢,无不惊讶,正要说话,义成公主已怱促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二位且随我来,有话待离开此地再说。”说着业已用钥匙打开牢笼。杨玄瑛与独孤彦云二人见状立时会意,起身便随着义成公主而去。三人一路走过大牢过道,竟也无人阻拦,直至天牢门口,方见数个突厥卫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杨玄瑛与独孤彦云看的满心纳闷,但此时并非说话之时,也只得忍住满腹狐疑。两人出得牢来,眼见已是深夜,又随着义成公主沿着山路往山顶方向而去。
西山山道九转曲折,狭窄崎岖,又多有岔道,再加上山中雾岚时聚时散,亦教杨玄瑛与独孤彦云二人辨不出方向,只得紧紧跟在义成公主身后,生怕落后走失。三人到达山顶,视野方才清晰,再向东瞰去,五原牙庭遥遥在望,原来这天牢竟在山腹悬崖之中,若无义成公主引路,恐怕杨玄瑛与独孤彦云即便闯出大牢,也走不出西山。
义成公主未曾习过武功,体力有限,走到此处,耐不住劳累,不由停下脚步,喘了几口粗气。而杨玄瑛在牢中日日坐卧冰冷石床之上,本就腰酸背痛,再加上一路攀山,也深感疲惫,同时驻足暂歇,一抹额上淋漓汗珠,便觉得有些饥渴。恰此时杨玄瑛见不远处一条清澈山溪潺潺而来,往谷中流去,这就走上前去,伏下身子,想要饮水解渴,忽被义成公主猛然一声喝住,又听她说道:“这溪水乃是戍守大牢卫士饮用水源,我适才在溪水源头下了些醉马草毒,这才有机会来牢中救你二人。此时这溪水可能留有余毒,可千万碰不得。”杨玄瑛转过身来,作了一揖说道:“小妹多谢公主救命之恩。”独孤彦云听罢也一同上前拜谢,可义成公主却轻叹一口气,冷冷说道:“你二人怂恿大汗截杀圣上,已是死罪,我本不该出手相助,只是无奈有求于你义姐,与她有约在先,这才过来相救,你也不必言谢。”杨玄瑛听罢,心中颇为黯然,缄口低下了头去,而独孤彦云亦是无言以对,独自怅然。此时义成公主又说道:“一会山下有人接应,你二人取回各自马匹行李,莫要再回五原牙庭去了。”说着又径自向山下走去。杨玄瑛与独孤彦云心中烦乱,悒悒不乐,也只得默默随着义成公主继续下山。
三人在走下西山,果真有一名婢女携着马匹侯在那里,杨玄瑛与独孤彦云二人包裹行囊也一件不漏,尽皆备全。义成公主说道:“我就送你们至此,如今你二人既已安然脱困,我也算履约而行,彼此亦无相欠。”随即转身遥望东南星空,长长叹了一口气,惘然若失,凄凄说道:“人各有志,我亦不能勉为其难,只是可惜了那琴瑟和鸣,良宵好景,终还是要面对曲终人散之时。”义成公主这句话顿教众人凄悲哀切,相顾无言,如似鱼胶粘口,一字难开,只余天愁地惨,星月昏淡。
正当三人各自唉声叹气之时,忽然一阵奔马之声打破寂夜,急促向这边而来。义成公主顺着声音遥遥望去,见史属胡悉带着一大队突厥骑手,抡刀霍霍,自东南汹汹而来,愕然失声说道:“明明已用熏香将这龟兹人给蒙醉了,如何这般快就追过来了?!”原来自始毕可汗南征后,叱吉设随后即取了独孤彦云的书信南去,只留下史属胡悉,他不仅完全控制了五原牙庭,亦是时时刻刻盯着义成公主行动,当初矣今截杀王婉儿,也赖他授意。而义成公主自答应王婉儿解救杨玄瑛以来,冥思苦想,忽然想起阴山一带醉马草碾制的毒药无色无味,可迷人神志,便表面不动声色,以自己为饵,吸引了史属胡悉的注意,暗中则遣人前往阴山山麓搜罗大量的醉马草来赶制毒药熏香。直至当日,万事具备,布置一番后又自服解药,再邀来史属胡悉前来共宴,席间悄悄燃熏香将其迷倒,这才乔装抽身前往西山依计救人。义成公主本以为可以趁着史属胡悉醒来之前回营,将此事做得神鬼不知,可她万万没想到史属胡悉早年来突厥之前,在西域贩药为生,而西域历来盛产毒草蛊虫之地,他时常熏陶其中,体质自然异于常人,一般毒淫难以侵身,义成公主的熏香,亦只是令其小睡片刻,便已醒转。史属胡悉醒来之时,不见义成公主,即自知中计,思来想去,公主定是前往西山,当即带着人马追赶而来。
眼看史属胡悉追近,义成公主慌忙说道:“你二人快走,此处有我将他拖住。”杨玄瑛一迟疑,立刻说道:“这龟兹人与叶护大人乃是一党,叶护意欲谋害大汗篡位,定然不会放过公主,公主当随我二人同去。”独孤彦云也催促说道:“不错,此时莫说隋帝,连大汗亦有性命之危,叱吉设心狠手辣,事后必然谋害公主,公主一人留在此处,恐有性命之忧!”义成公主只道史属胡悉来突厥心怀不轨,却从未想过居然叶护叱吉设才是幕后主使,此刻被杨玄瑛与独孤彦云一语道破,再想此前史属胡悉在牙庭搬弄是非的前因后果,豁然省悟,看着史属胡悉狰狞而来,也顾不得许多,连上那婢女四人,急卒上马,分坐两骑,便催马齐遁北而去。
杨玄瑛与义成公主一骑,独孤彦云与那女婢一骑,一路并辔狂奔。可这马驮着两人,终不及史属胡悉等人跑得快,义成公主紧搂着杨玄瑛腰身,时不时回头张望,只见敌兵严追于后,较此前又近了几分,知道如此穷奔也不是个办法,便说道:“走东面,自安北入阴山,阴山山壑纵横交错,岔道众多,或可避追兵!”杨玄瑛与独孤彦云听罢,随即折转,向着阴山而去。
众人跑了大半日,早已驰过安北,又在阴山山壑中拐来绕去,总算暂时摆脱了追兵,这一程疲于奔命,人马困乏,只得留步短歇。四人分过食水,又议起去留之计,杨玄瑛自然打算与独孤彦云一同赶回平城,却又担心义成公主处境,便说道:“五原牙庭已在史属胡悉掌控之下,而叶护意欲篡位,必然也不容公主留下,公主回突厥,定遭飞灾横祸,不如随我们回平城去再做打算。”义成公主却忧心忡忡说道:“叱吉设若是篡位得逞,大隋北疆永无宁日,我自当前往定襄,将此事知会大汗。”杨玄瑛说道:“叱吉设若是知道公主与我二人走脱,必会防范,且如今又有史属胡悉紧追于后,公主孤身一人,如何到的了定襄?”也是义成公主对独自前往定襄着实没有信心,被杨玄瑛这般一说,又踯躅起来。那女婢在一旁见状,忽然插口说道:“不如公主随她二人前往平城,由奴婢前去定襄寻大汗报信。奴婢一人毫不起眼,应不会引起叶护大人注意。”独孤彦云说道:“这倒也是个法子,公主与我等在一起,吸引史属胡悉注意,将其引往东面,正可让这位姑娘自南面穿过大青山,前往定襄。”义成公主寻思一番,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便对那女婢说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这一路艰险,你当自行保重。”也是平城终究是虬髯客反隋基地,义成公主一个隋室宗女去那有诸多忌讳,便又对那婢女说道:“你见了大汗,让他防备叶护大人,并让大汗来武川接我。”女婢听罢点头称诺,义成公主又转身对杨玄瑛与独孤彦云说道:“去平城只会让你我难堪,二位只需送我至武川即可。”话已至此,众人皆知这平城义成公主是必然不会去了,杨玄瑛只得点头说道:“事不宜迟,史属胡悉追兵随时将至,这就启程吧。”说罢三人别了女婢,继续向着阴山深处奔去。
再说此刻雁门郡城东面勾住山谷中,一路人马眼见隋帝率军入了雁门郡城,正悄悄往北而去,正是虬髯客及聚在平城的一干反隋豪杰。虬髯客与始毕可汗相约,本该前往楼烦狙截杨广归路,行至半路闻探马来报隋军连夜自云中山脉撤往雁门,这便在雁门郡南往太原的必经之路上设伏,一见杨广大军前来,即在那里大造声势,果然将其迫入雁门郡城之中。此刻始毕可汗飞骑已至,数十万人将雁门郡城围得水泄不通,虬髯客正乐的看始毕可汗攻城与隋军落得两败具亡,这就悄悄迂回绕过雁门郡城,自勾注山东面往善阳县退去,好戏正自开始,那善阳县境内翠薇山上有北齐旧置的关隘,可远眺雁门,正是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的绝佳之处。
虬髯客率众刚到善阳,驻入翠薇山上北齐年间遗下的废塞,便有突厥信使来访。可这信使不是始毕可汗派遣而来,却是叱吉设的亲信,独孤彦云亲笔所书的那封密信也一道送至虬髯客面前。虬髯客将书信细细读了两遍,即知此信定然为叱吉设操控所书,想独孤彦云与杨玄瑛在五原深陷囹圄,暗自担心,却仍若无其事地说了几句话将叱吉设的亲信塘塞回去,此后随即去找来红拂商议。
叱吉设心怀鬼胎,虬髯客本是心知肚明,故此早就修书让独孤彦云与杨玄瑛离开五原,没有人质落于他手中,行事可以方便不少,可未曾料到叱吉设居然先下手为强,不仅囚禁了独孤彦云与杨玄瑛,如今又用他二人性命要挟,迫自己除去始毕可汗,助他篡位。虬髯客与红拂细细琢磨一番,如果按信中所说,始毕可汗的鸣镝被盗,若所料不差,现在该在叱吉设手中,红拂说道:“叶护大人窃符,不会只为嫁祸玄瑛妹子二人如此简单,这鸣镝可在危急时刻替代可汗之令调动扈从侍卫,依小妹来看,若是大汗攻城,大哥趁乱杀了始毕可汗之时,叶护大人必会用这鸣镝接管扈从侍卫,再以为大汗报仇为名,率扈从将我等除去,如此一来,则可顺理成章继任可汗之位。”虬髯客说道:“不错,要单单杀了大汗,根本无需我等动手,又何须如此费劲心机。那叱吉设必然是怕自己威信不足以慑服诸路联盟藩王,可汗一死,王权军权未必就能顺利落入他手中。可如今有鸣镝在手,又能赶在他人之前抢先为大汗报仇,那可就不一样了。这样看来始毕可汗如今还不能死,不然不仅独孤老弟与杨妹子的性命堪忧,你我亦是落入险境。”
也是当初太过自信,虬髯客才决定前往五原,去试探始毕可汗心意,又怎会料到突厥这潭子浑水,亦是深浊的很。如今再想当初比武时矣今那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叱吉设必是预谋已久,自他踏入五原牙庭的那一刻起,不仅无法回头,叱吉设步步为营,环环设套,亦是教他无从选择。眼见如今局势渐走失控,虬髯客亦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当初我等五人同去五原,你我与李靖兄弟先走,将独孤老弟与杨妹子留在五原,已是不义,如今他二人有难,老哥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老哥我这就去五原,定要将他二人活着带回来!”说着起身欲走,红拂立刻将他拦住,说道:“大哥此时万万不可离开雁门,你一去救人,叱吉设担心阴谋败露,必然加害玄瑛妹子二人!”虬髯客适才一时冲动,这才欲往五原救人,被红拂一语惊醒,暗叫一声糊涂,就这般去五原,还真是害人而非救人了,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对策,只得问道:“那依红拂妹子之见,该当如何?”红拂沉思良久,说道:“雁门郡城城坚壁厚,料始毕可汗一时半伙也不会攻城,大哥不如先将此事答应下来,在此稳住叱吉设并拖延时间,让小妹暗中去走一趟五原,看看是否有机会救他二人脱困。”虬髯客听罢,立刻摇手说道:“你一人独闯虎穴,教老哥如何放心得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又教老哥如何向李靖兄弟交代?这法子于红拂妹子来说太过凶险,行不通!”红拂说道:“如今可汗扈从精锐均在雁门,叱吉设想要夺位亦不会留在五原,多半也该在定襄附近,五原牙庭应不会有高手重兵,小妹谨慎一些,不会有事的,大哥你就放心吧。”虬髯客前思后想,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也只有依红拂之计而行,又是千叮万嘱一番,终依依不舍地送红拂踏上西去五原之路。
红拂独自再走五原,她不知此时杨玄瑛与独孤彦云已被义成公主救出大牢,一行人为避史属胡悉追杀,正在阴山中奔山北武川而去,可正驻在定襄紫河畔的叱吉设却已由史属胡悉飞信得知此事,眼见自己一不留神,此事立刻横生枝节,叱吉设又惊又怒。一想到若仅仅走脱杨玄瑛与独孤彦云二人倒也罢了,未曾料到连大汗可贺敦竟然也与其走到一块,一旦让义成公主跑来雁门,寻到始毕可汗,此事败露无疑,自己也必定死无全尸,叱吉设一阵冷汗过后,不禁暗自咬牙切齿,琢磨着如何赶在义成公主连着杨玄瑛独、孤彦云三人到达雁门之前将其除去。
叱吉设一番冥思苦想,始终未有妙计,一筹莫展,略感烦乱,这便走出帐外,四处游走透气。叱吉设走着走着,忽见不远处侍卫长矣今正呆立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蓦地灵机一动,计上心头,走上前去装腔作势说道:“侍卫长大人心事重重,可是又在念可贺敦了?”矣今回头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已履约行事,你得了汗位后可也得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叱吉设仰天叹了一口气说道:“侍卫长大人与可贺敦若是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自然替你们高兴,可如今......”叱吉设欲言又止的模样,果然教矣今沉不住气,追问道:“如今怎样?”叱吉设皱眉吞吐说道:“军师飞书来报,那姓独孤的和姓杨的这两人不知如何竟然越狱,军师率人去追,可怎知......”叱吉设说半句,藏半句,矣今已是心急火燎,说道:“五原究竟出了何事?莫非与公主有关?”叱吉设一脸无奈说道:“军师本率人去追,可怎知他二人竟然劫持了可贺敦作人质,遁入阴山之中,如今就是我愿意放你而去,恐怕他二人也不会放了可贺敦吧。”矣今一捏手中长剑,恨恨说道:“我早知中原来的那伙人不是善类,果然如此!”说罢转身提步就走,叱吉设见状,赶忙一把将他喝住,说道:“侍卫长大人这是要往哪儿去?”矣今说道:“去阴山,诛杀那两人,救公主!”叱吉设反问道:“阴山东西纵横千余里,你到哪儿寻去?”矣今被他这一句话给问倒,立在那里答不出话来。叱吉设见状,又说道:“军师来报,他三人遁入阴山之中,向东而去,若所料不差,会走武川,经白道回马邑,算算脚程,你赶去武川一带的阴山北麓,该能寻到他们三人。”矣今听罢,也不言谢,一言不发,举步欲走,又被叱吉设拦住,只听他和颜说道:“侍卫长大人此去武川,杀了那两人,救了公主,也别再回来了,直接往漠北过你们的逍遥日子去吧。”
叱吉设一直拿矣今与义成公主偷情作要挟,咄咄逼人,如今突然愿意放过他二人,矣今心中顿起疑虑,随即明白了其中道理,转身冷笑着说道:“我道叶护大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却也怕公主来雁门。”叱吉设被矣今讥讽,并不动怒,平心静气好言说道:“你我同是一条船上的人,这船若是翻了,不仅你我走不了,恐怕你心爱的公主大人也要落难,侍卫长大人也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其中道理吧。”矣今哼了一声说道:“若是大汗仍在,公主必然不会随我远走高飞,叶护大人也该明白其中道理吧。”叱吉设笑道:“侍卫长大人放心,此处我已安排妥当,只要可贺敦不来雁门搅局,半月之内定让你二人得到大汗死讯。”矣今听罢长叹了一口气,想始毕可汗对自己如此信任,可自己却迫不得已去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心中愧意暗生,转念再想当初若非虬髯客等人来五原会晤可汗,或是听从自己劝告离开五原,可汗不去南征,这事亦不会至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一想至此,怨入骨髓,切齿腐心,如今又得知孤独彦云与杨玄瑛一道掳走公主,新仇旧恨齐涌,教矣今心中燃起熊熊怒焰,紧握手中长剑,暗自立誓此去武川必取他二人性命,这正是:
刀光耀塞楼,血影弥边州。
嚎啸风云起,群魔出九幽。
毒蝎生恶计,鬼蜮图凶谋。
恨怨几时尽,干戈总无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