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静吵醒

      到达桂林时是深夜,从桂林回到潮汕机场也是晚上。车子出了机场便上高速往揭西,我望了望车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很快便沉沉睡去。不一会醒来,揉揉眼睛,发现车驶下高速,眼前又是山城熟悉的风景。

      对于爱旅游、爱美食的人来说,交通的便利绝对是福音。利用周末出省双飞游在汕湛、潮惠高速开通之前是不敢想的好事。如今,想早上在揭西吃碗粿汤,中午在广深逛逛街,晚上到国内任何一个城市看夜景的心愿也都变成了现实。

      这次便痛快淋漓地去吃了正宗的桂林米粉。在街头的小店坐下,叫上一碗细嫩、软滑、爽口的米粉,浇了特制的卤水,多放酸豆角,多放炸黄豆,多放烧肉片,吃起来呼呼作响,声色味俱全。周末结束,我也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从睡梦中睁开眼晴,已然是第二天清早,窗外晨光熹微。当意识渐渐清晰,满足于长途旅行后家的舒适和睡眠的充足,深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林清玄说的一句话:被安静吵醒。

      这与此刻多么相似!没有闹钟恼人的声响,没有平时花园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没有邻居厨房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没有孩子们上学路上的玩闹声,没有小区外面汽车的噪音……只有安静。这安静遥远而真实,我便也从容地醒来,在这安静中享受安静,看晨光透过窗户,整个房间慢慢亮堂起来。

      红尘喧嚣,浮世纷繁,我们肩上的背囊被人间故事填满,却只能孤独地行走在红尘陌上,内心更加地空落。缭绕的烟火总是呛得你我不敢自由呼吸,内心的安宁和纯净的梦想早已渐行渐远。人生如果是一场修行,那我也只是学会在喧闹时便旁观,狼狈时会克制,失败时能自嘲,在安静中能思考。

      如果,我要通过四处旅行的精神溢价来给自己一个定义,来认清自己到底属于哪一类人,结果大抵是徒然的。即使,在揭西,山有山的灵光,水有水的秀美,风里有自由的气息,云上有温柔的注目。但当春风撩起了江南绚丽的霓裳,当柳丝轻拂过秦淮河素雅的淡妆,我的心便情不自禁地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曾几何时,交通条件的局限使得山城几乎与世隔绝,区位劣势又将多少山城青年的梦想埋葬。但当每一天从这个边远静谧的粤东山城醒来,多少人依然愿用虔诚的赞美献给它的清山秀水、十里画廊,献给这个生养自己的山城。

      岁月悠悠,不辨白云苍狗;青绿疏朗,亘古的田园之趣。我们的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伴着牧童短笛的清脆,走过茹毛饮血的年代;安居于世外桃源,鹤发童颜,与世无争。他们从没有将美好生活的梦想遗忘,一直坚守着山野淳朴,阅尽山光水色,感恩于岁月从容,举着前行的火炬,默默耕耘,用心付出。

      虽则天地之间,世相纷呈,我却期待自己能清醒简素,在浮华中纯净,在繁复中安静,用一双清澈的眼静静领略、一颗平和的心默默感悟。曾经我也在如烟世海中丢失了自己,走过一段蹉跎的迷惘。“秋阴时晴渐向暝,变一庭凄冷”,有时候自己从寂静的居室中醒来,却无奈于“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我流连梦中,安静是红尘梦的黯淡光辉;我行走陌上,安静是一个人的浮世清欢。

      但总归有这样一个清晨,我的心无比的沉静,而灵魂却越过身体在清亮的阳光里飞舞。直到一朵花开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安静,然后楼上隐约的脚步声、未修的水笼头滴水的声音、街上遥远的音乐声、车声、人声甚至天空中的鸽哨、田地里绿芽儿破土而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掩涌而至……这些嘈杂的声响归于每个生灵一个本真的面目,芸芸众生在各取所需,此取之于彼,彼取之于此,生生不息,未来可期。

      这些真实的声音,让被安静吵醒的灵魂又让位于凡世的喧嚣。即便如此,我依然感到幸福。在拥有一个难得安稳的睡眠,在安静过后,还可以在声音里被感动。于是,我起身打开紧闭的窗户,让清晨的阳光尽情地倾泻,欣喜于这个聚集着传统而又生机勃勃的小山城已然苏醒,生活每一天都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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