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逾70,没有右手,中度糖尿病。四月份春暖花开的时节,他一个人拎着一个不大的提包来到了第四人民医院,这是他今年第二次来住院了;也是他这几年来轻车熟路的地方了------这里的除了新来的护士就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认识他,都能说出几件他的事情。我也是这几天来回跑医院时从护士,病人以及扫地阿姨嘴里听到了他的故事。
第一次见面是在母亲的病房,好几个病友正在聊天。他拿出一串香蕉对我说:"小姑娘,你把这个吃了吧,我 吃不完不然就坏了。“我一向是不会随便接受来自陌生人的食物的,更何况是医院;无奈老人家很真诚且坚决而我不喜欢推推搡搡,就拿住了。几天后,恰逢假期,病友们回家过节的不少于是病房人少了,母亲有些害怕于是我便去陪床。晚上一个病房四五个人,大家都是和衣而卧;毕竟在医院又能睡得多舒服啊。老人家作息很规律,九点用手机听会戏就睡觉了,早上五六点钟就醒了。这于我可不是什么好事,年轻人本来就觉多,况且,每晚又睡得没有很舒服,每天被别人吵醒都是一种生无可恋的心情。每逢扫地阿姨过来拖地收拾,这个病房变比平时要更热闹上几分;女性病友居多,话题也多。也是这个阿姨说起,他是结过婚的,还有个女儿。老婆是外地买来的,后来被自己的亲爹骗回家又卖给了另外一家从此杳无音信;女儿也在辗转的途中不幸夭折了。听起来是个可怜人,而且后来并未再娶,孤身一人。幸而政府照顾他,每年有五保户的一笔钱可以领,于一个老人来说至少物质上是可算是不曾匮乏了。听到这,我觉得老人家孤苦;然而阿姨们却像在聊菜市场的菜今天几块钱一样的表情和语调。
若只是如此,我们也没少听过。又一次打扫和查房时间的重合,话题依然是他(当然是他不在的时候)。“他不缺钱的,缺的是女人。”“是的,火车站的那几条巷子你们知道吧,他经常去那里的。唉......不是什么好人。” “我听说以前雇过保姆的,有钱;保姆也不是只管做饭......”天哪,这信息量有点大。我和母亲听得目瞪口呆,一是惊讶于老人家丰富的生活和经历,二是好奇阿姨们的侦查能力和侦查结果的真实性。对于像我们一样的普通听众来说,对这个老人家由原来的尊敬和同情变成了有几分戒心。
那日,手机响了他正输液有点不方便,让我帮他接电话和存号码-----举手之劳当然没问题。下午老人家又照例出去了,我知道故事时间又要开始了。早年间,他也是赚过大钱的,会做炸药,据说很是吃香的,有点积蓄。那只消失的右手就是在那时弄没的,算是工伤吧,然而没有赔偿。
故事听了有差不多一个礼拜吧,老人出院了。那日早餐我去的有点晚,进去时,他的东西已经打包好,是三个布袋子有一个的提手还坏掉了。隔壁的有重度糖尿病又有些话痨的年轻人很是热心,又是帮他塞东西又是检点嘱咐的。末了,和同房病友们打招呼后,他走了。病友们也礼貌友好地回应。当时场面竟有一点温馨。他们走后母亲告诉我,那个年轻人是要了老人的钱(几十块钱吧)然后答应帮他收拾并送到出租车上的。本来有个同乡收好可以送他回家结果早上临时变卦,所以老人便付费。“我这想来就来,不花钱的。”出门时他说。人们纷纷羡慕他的不花钱,只是来时一个人,回家时一个人,回去了还是一个人;若真是只有潇洒和自由,便不会在医院时经常花钱请人陪他吃饭------虽然他应该是真的不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