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缪四儿
奶奶已经去世十周年了，她的照片挂在墙上，已经有些微微泛黄，但那音容笑貌已然鲜活。
我是她一手带大，替我抓过屎，替我把过尿，生病时她不眠不休的守在我身边。直到父母从外地回来，她仍然保护着我，尽她所能，不让我挨打受骂。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家，也离开了她。我出门的时候，母亲很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连门都没有出。只有奶奶，抹着眼泪，直到大放悲声，仿佛我一去不再回来。我还笑她，休班就回来啊，离家又不是太远。她却说，你走了，我自己一个人什么意思呢。原来，她只是舍不得我离开。
当时，还以为她是年老了，情感脆弱了，不就是出门上班么？怎么还哭上了。
可是我忘了，人老了就会死去，会永远的离开。
后来，她病了，说经常口渴，一口气要喝很多水，晚上还经常感到饿。我让她去查血糖，根据那点有限的医学经验，觉得奶奶大概得了糖尿病。果然，她的病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尿糖经常四个加号。
她开始经常出入医院，糖尿病已经让她并发了冠心病，脑梗塞，眼睛也开始视物模糊，总是嫌脚底发冷。那时候仍然没有想过她会那么早离开我，我安慰她控制好血糖就没事了，她大把大把吃药，每天早上起床就要测血糖。
终于，她经常跌倒，有时大小便失禁，情绪也波动的厉害，毕竟，曾经是那么一个要强的人，她经常为自己无故摔倒而生气，为自己拉在裤子里而懊恼的流泪。但是，每次回去看她，都高兴的眉开眼笑。让姑姑扶着坐起，靠着一摞被子支撑着身体，那次距离她去世不到三天。
在那个冬天的早晨，她去了，第一天就开始昏睡，一直到离去。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再睁开眼看看她的儿女和这个世界，或许已经没有办法表达她的眷恋。
碎花围裙依然挂在墙上，她习惯用的锅碗瓢盆都堆放在那里。在冬天的晚上悄悄给我塞被窝里的汤婆子还放在床头，还有几个高低不同的水杯子，那是她给我晾水用的。我晚上有喝水的习惯，杯子中有一个是保温的，她叮嘱我半夜醒来再喝保温的，不凉。
可是她自己，却变得那么凉，我去拿她的胳膊，僵硬而弯曲，我曾有一刹的失神，心里悲凉的想着，奶奶是真的离我而去了。
现在，我晚上口渴要下床到客厅去倒水。床头再没有了那样一排高低不平的水杯，每一杯都灌的满满的。而且总有一杯，即使是半夜醒来，也是暖暖的，一如她慈爱的笑容。
经常在某个深夜，我会想起她，站在客厅，捧着水杯，在黑暗中想起和她一起的日子。
曾经，我是那么懊悔，懊悔自己总是后知后觉，对即将来临的分离没有丝毫预感。否则，我会好好的陪着她。
人类总是以为还有好多无偿的爱可以享受，有一处温暖始终会等在那里，永远张着臂膀随时接纳疲惫寒冷的我们。
如今，世事沧桑，冷暖炎凉，哪怕陷入绝境，那些爱已不在，那间可以遮风避雨的温暖之处也已不在。
人们总是因为一份感情得来不费吹灰之力而不去珍惜，因为一份感情卑微而当成廉价不去重视。当失去了，才知道即使我们拿出所有，再也换不回半分。
那些温暖，无处重温，天地之间已无迹可寻，离开的太久，梦里也不再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