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城故事》最开始吸引我的,是那场精彩绝伦的法庭论辩。『给我解释一下,就当我是一个六岁(有时会说成两岁或四岁)的孩子』,原告律师乔.米勒(丹泽尔.华盛顿[Denzel Washingtong]饰)常挂嘴上的这句话,尤令人印象深刻,让刚刚给六岁的侄女讲完三段论的我深有感触:她要能听明白,你就是真明白了。
但是,若被告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真以为对方的智商也只有六岁,那他们一定会输得很惨。事实上,被告『陷害』安德鲁.贝克特(汤姆.汉克斯[Tom Hanks]饰)的那场设计——起诉书一隐一现——是如此蹩脚,以及法庭上的说辞——给贝克特大case只是为了考验他——是如此难以自圆其说,以至于整个陪审团都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骗六岁小孩的吧。
再看时,我才发现,影片本身远比我之前叙述的要深刻得多。
1
贝克特是费城一家最著名的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年轻有为,成就不凡,很受合伙人器重。
就在不久前,出于对贝克特的信任,事务所把一个非常重要的案子——高线诉山德侵权案交给安德鲁,惠勒(杰森·罗巴兹[Jason Robards]饰 )——律所合伙人之一,也是贝克特最敬重的人之一——同时还提拨他为资深合伙人。
当然,所有合伙人成为被告后,『资深合伙人』这事再没有人提及,而高线案却成了被告解雇贝克特的借口,同时也成了原告打赢官司的突破口。这一切的起因是,另外一个律师看见了贝克特额头上的皮肤病变——这种病变只有艾滋病患者才会有。
在被解雇后,贝克特一直认为是艾滋病,而不是他们所说的工作失职让他丢了工作。同样因为艾滋病,他请不到律师来帮他打这场争取自己权利的官司。律师米勒的态度很具有代表性:贝克特隐瞒病情,有错在先;对手太过强大,即使接了也没有胜算的把握;当然更重要的是,贝克特得的是传染病,对于刚喜得千金的米勒来说,这个险他冒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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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有意思的一点在于,虽然主人公是身患重疾的律师贝克特,但是整部电影却并没有从他的视角讲述。电影开场交待完背景后,就把镜头对准了米勒。由于不了解艾滋病,不了解患病的贝克特,米勒一开始对贝克特的态度是疏离的,鄙夷的,带着强烈的恐惧和厌恶。两人在米勒的办公室再见面时,米勒问:“你的脸怎么啦?”贝克特答:“我患了艾滋病。”这时,你真应该好好看看米勒的表情动作。
但米勒够积极,够努力。除了文章开头提到他的口头禅之外,米勒还有一个招牌动作:走到哪名片就发到哪,医院的病人,圣诞老人,Dr. J, 更不用说上门来咨询的客户,只要让他碰到,名片随手就会送上。他也足够开放,足够聪明,他愿意去倾听,愿意去了解他所接触的人和事。如果说找医生了解艾滋病的情况是出于对自己刚出生的女儿的保护,最后愿意放下包袱接手贝克特的棘手案子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勇气,更多的还有超越世俗偏见的智慧。
事实上,就在米勒成为贝克特的代理律师之后不久,他的认知又有了新的突破,这次突破甚至让贝克特颇感惊讶。贝克特一直以为是艾滋病让他丢了工作,米勒在法庭上努力想证明的也是这一点。尽管在酒吧,在法庭外,多次有人提到同性恋行为和同性恋权益问题,但直到被宾大法律系学生调戏后, 米勒才终于意识到,『大家对同性恋的嫌恶和恐惧』才是贝克特遭解雇的真正原因。这也回答了两人在图书馆提出的问题:为什么被解雇的是贝克特,而另一名艾滋病感染者却一直工作到现在?后者因为输血感染了艾滋病,“并非你自己的行为导致的这种病”,辩护律师解释道。
在庭审中,尽管法官承诺:『在法庭内,正义是无偏见的,无关种族、教义、肤色和性取向。』只可惜『我们不是住在法庭里』,费城是一座充满兄弟之爱的城市,没有人希望它背对着自己,因为“我不想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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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影片的结构而言,我认为它的重心并没有放在主人公贝克特身上,而是着重描述了我们与主人公的关系——比如一开始我们对他感到恐惧、嫌弃以及好奇到最后的同情、理解和由衷的祝福等感情。假设影片围绕主人公展开,通篇讲述他是多么勇敢坚定、百折不饶,怎么凭一己之力与整个律所抗衡,最终还取得了胜利,那么电影就会落入俗套,也很难让观众产生共鸣。
米勒在影片中既是贝克特的代理律师,同时又是观众的向导,他带着我们去了解贝克特,了解艾滋病患者,了解同性恋群体,伴随着乔的每一次认知突破,我们的认知也得到了升华。除此之外,我们自己看到的贝克特,勇敢、敬业、才华出众,心中充满了爱:爱法律,爱家人,爱男友,甚至爱算计他的惠勒。他很执着,因为他心里清楚,“我不会因为爱而蒙羞”,正如片尾曲唱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