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
时光悠悠催人老,父亲不复当年之健硕,我也不再是懵懂之少年,今年陪父亲置办年货,让我感慨良多。
学校放假已经到年味很浓的“祭灶”了,因为孩子还没有放假以及我有两份远方的喜酒要喝,致使我们一家三口直到腊月二十八晚上才回到老家。见到了孤独的父亲一个人在吃晚饭,心里不由得一酸,有点怅然和内疚。
由于多重原因,我们这原本十八口人的大家庭不得已分居两处过年,老三和老四两家陪老母亲在南通,我和老大一家在老家陪父亲。大哥也是三世同堂,有自己的圈子要打理,所以暂时还没能回老家,以至于偌大的院落,出出进进就父亲一人,伴随其左右的是那只形影不离的大白猫……
电话里也多次跟父亲说等我回去一块办年货,但是进入老屋,入眼之处也已经有了满满的年味:椅子上、条几上屋檐下,香蜡纸炮、鸡鱼肉蛋都已几本齐备,仿佛缺少的只是那一群绕膝的孙男弟女和欢声笑语……
第二天,我开车带上父亲去老庙集置办年货。路上父亲絮叨着“今年人少,各项东西别买那么多”,“去年什么什么东西都扔了多可惜”,“家里还有几条野生鱼足够了”……其实我直到父亲是怕我花钱。
通过漫长的拥挤道路,艰难的来到街上,找一处地点停倒。父亲下车向街心走去,手里掂着一个硕大的蛇皮袋子尾随其后:一身黑色的睡衣稍显臃肿,一顶帽子遮不住花白的头发,背剪双手,头稍微前倾,步子虽不蹒跚但也缺少了当年的坚定有力,看着看着心中不由得一紧:父亲咋就变成了一个小老头了呢?
街上,人流中,我尽可能贴着父亲走,生怕拥挤的人群别把父亲挤倒了。而我的一双眼睛也跟着父亲的目光漂移:父亲看向辣椒,我就问价挑拣;父亲盯着莲藕,我就问卖家要袋子;父亲看看羊肉我就挑拣哪块合适,每次的挑拣中在父亲“够了够了”的声音里我总是还加上一些,引来的是父亲的说落和斥责,但在一番交流后,他总是选择听从我的话,一如当年我听他的话一样。
渐渐的,蛇皮袋子满了。我要把东西送到车上去,又不能让父亲再跟我再次穿过熙攘的人群。于是我给父亲找了一个地点让他在那等我,并反复的叮嘱别乱走省的马上不好找后我才扛起蛇皮袋子匆匆的离开。其实父亲较同龄人来说,身体还是挺好的,但是他就是不喜欢带手机,我内心也知道没什么事,但是我内心就是担心放不下,一如他当年带我赶集的小心翼翼一样。
再次返回,原地找到父亲后,这次我坐在父亲的前面,我出面张罗着采办年货,他跟在后面看或者交代我如何进行挑拣。买菜上父亲可不是白脖,在当年还没有那么多饭店和下乡包桌的厨子的年代,十里八乡的红白喜事我父亲掌勺居多,家里来人来客也都是父亲下厨,只是近些年深得嫡传的哥哥把父亲挤出了厨房。
一路走来,背着蛇皮袋采购的我,是不是回头看看父亲有没有跟上。有几次面对近在咫尺的父亲我竟然不自觉的伸出手想拉着父亲,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不好意思,父亲也不会接受,他不会承认他老了,更不能接受老到需要孩子牵着的地步。
这样的场景,让我不由得想起幼小的我跟着父亲去赶集的情景,无论是早年的肩扛背背还是后来的手拉车载,那时的父亲是好大的、有力的、慈爱的,街上的他一双大手能把我的手攥出汗,给我无尽的踏实感,乖乖的跟在他的后面,一角钱一个的烧饼就能让我美美的开心半天。记忆中有一次到高集去置办年货,因为家中变故的原因,生活拮据,腰里本就没钱的父亲,看见我面对手持的红灯笼发呆,硬是从口袋里扣出钱来一下子买了三个,那一年,我们兄弟三个除夕整夜没睡,就提着这红灯笼满门跑着拾炮,引来小伙伴的无尽的羡慕。大年初一,本是不开抽屉不懂刀剪的日子里,父亲愣是又用驾子车条儿(辐条)给我们做了一个简易的火药枪,在箍上的凹槽里放点炮药堵上铁条,朝迎物上一磕,“啪”的一声如同放炮,那个物质和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我们几个却有滋有味的过了个快乐幸福的大年,现在每每想来嘴角还挂满笑意。
街上挤了几个来回,我也往返运了两次,蛇皮袋子上的泥搞了一身也略显狼狈,但是我不会在意。我高大健硕,父亲业已苍老,我可以也理应挡在父亲的前面,如果能为父亲保护和分担一点,我也会觉得自己是真的长大了。
太阳偏西,午饭时间已过,我领着父亲走进了小吃部,看着他吃硬一点的东西稍显艰难,我不禁内心一阵难过。
父亲老了,这是事实,我们都不能也无力阻挡,我只想在他余下的长长短短的路上多一点陪伴和耐心,慢慢的稳稳的走向夕阳的余晖里,走向一条没有归途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