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纬线,是我们小镇通往县城唯一县级公路,上初中时,沿着这条路步行上学,每周来回一次8公里。上高中时,坐着客车出行,每周来回一次26公里。上大学,叔叔开车送我去火车站,待再回头时,已经开始走宽亮的大棋路,刘纬却荒草一线,逐渐消失在天际。
父亲以前是刘纬线的一名修路工人,每天随着拖拉机,带着工具对公路修修补补是他的职责。父亲没有文化,但整个养路班段却非常依赖他,因为他对沥青落地温度的把握非常准,只要他认为沥青火候好的时候,就喝令众人开始搅拌碎石,然后铺在路基上,整条路几年都不会起粒。就凭这种功夫,那些日子,父亲年年是公路段的优秀工作者,再因为他老实憨厚,公路段的领导从上到下都很青睐他,一直想提拔他,可惜因为父亲一点文化都没有,就几十年都窝在乡村的那个养路班。
养路班的日子很清静,没有修路的日子,养路班的工人都会去路上写宣传标语,这对没有文化的父亲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候,他只能把我拉上帮他写标语。他把石灰搅拌好,把刷子给我,嘴里开始念“人民公路人民修,修好公路为人民”,把口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宣传标语拿出来给我,问我他有没有读错,他说:大家这么读,他就知道这些,字还是不认识。那些年,刘纬线上经常会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子在路边的墙上写下这样的标语,直到我上高中。
上了高中,父亲的养路班从县里划归到市里,随着科技的进步,修路拖拉机换成了农用车,人工搅拌沥青也被机器搅拌取代。随着大棋路的开工,很多年轻工人都被抽调到建设指挥部去了,只剩下父亲等几个文化程度较低,年龄偏大的工人留了下来,养路班也越来越冷清。当大棋路通车之后,父亲的刘纬线的养路班彻底失去的意义,被并到了其他线上的养路班,父亲离开了他坚守了三十年的那条路。
离开刘纬线后,父亲被分到其他线上的养路班,由于文化水平的原因,父亲也感到了力不从心,本来就好酒的他,都有点借酒消愁的意思,每次都会回忆他在刘纬线的日子,是怎么开工破工,风云岭,他是怎么把沥青铺在坡道和弯道都很难的路基上。洪水冲刷猫儿嘴路基的时候,别人修补的路段都变成了黄土,他铺设沥青洪水过后,依然如故。回忆过后,就是对高度机械化的抱怨,说机器的温度测试没有他那时候准确,现在修的路几天就要重新修理,但他也忽视了以前他们每天可以就几百米的维修,现在甚至都是几十公里的铺设。
嗜酒如命的父亲,终于被酒精夺走了生命。送别那天,当年养路班上的老伙伴都来送行。有的已经退休,没退休已经被分配到乡村公路搞维护,准备度过最后工作岁月。看到我时,他们说:你长大了,可惜你父亲看不到结婚生子那刻了。你父亲命不太好,很困难的时候,他尽力地维护那条路,等路宽了,亮了,他却走了。
是啊,父亲走了,刘纬线也消失了,等再去刘纬旧线时,已经不是路了,以前刘纬线两旁村落小铺,早已是残垣断壁,商家都搬到宽亮的大棋路上去了,父亲最自豪的风云岭和猫儿嘴那段洪水没冲走的路段早已是野草丛生,当年那段沥青早已被沙土覆盖,没留下一丝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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