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美好的日子总是很短暂,比如假期。
尝尽了安静吵闹就该离家了,行李箱一装满,就要说再见了。
太阳还在高悬着,坐上去火车站的大巴,走前简单地告别,没有太大的悲伤。可能我们就是这样,总以为分别的时候会痛哭,事情到来的时候只是平凡得出奇,像生活中的任意一天。最后,再把缅怀和悲伤留给以后。
坐上大巴的时候人还不多,找个靠窗的位置,静静地坐着。
“师傅!一个小时确定能到吗?情况有点特殊,一个小时过不去就白去了。”神色急促的女人上了车,焦急地问着司机。
“一般情况下过个转站是超过一小时的,不过的话差不多能到。”司机从容的眼神正如他一贯从容的动作。
女人有点犹豫,不安分地站在车门口,手指不停地按着电源键,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可以不过转站吗?”女人的语气轻轻的,像是向老师请求不交作业的孩子,等待着司机的回答。又像是预知到了结果,眼神中充满着无奈和绝望。
太阳还是高高的,车窗开着也没能带走那份闷热。这也难怪,车还没开,地面上并没有风。
“有急事是吧!那我和下一站司机说一声,在转站的地方多停一会。”司机很好沟通,事情简单到完全不必担心。
“真的可以吗?谢谢师傅了。”女人暗淡的眼中闪起了一丝微光,但这好消息还是没能带去女人本有的忧伤。
车开动了,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往后退,随后退得更快,最后保持在一个稳定的速度。风也开始往车里进了,终于带走了车中的闷热。车窗上的玻璃显然是时间长了,有些松动,发出嗒嗒的响声。
她本是一直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时不时做着没有主观意识的眨眼。她一定不是在看前方,只是思绪飘走很远,瞪着无神的双眼。
不知是嗒嗒的响声还是瑟瑟的冬风,把她一下子拉回了现实。她猛地抽搐了一下,用力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玻璃的响声一定已经萦绕在她耳边了,她猛地回头,看了看在风中做着无力挣扎的玻璃,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响声打扰到她了吧,我轻轻地关上了玻璃窗,那扇玻璃在做出最后的呼号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呆呆地坐着,眼神无望。
她可能是去见一个期待已久的人,或是一个答案。司机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尽力地帮着一个无望的灵魂。
[二]
和朋友买了一趟火车,准备一起走。到火车站的时候,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时间还早。知道候车厅总是旅人如烟,我们选择坐在站外草坛的石台上。天还没黑,两人就这样玩起了单机小游戏。
“你玩得好溜啊!97关我一直过不去……”
“你金币够多吗?金币可以升级用来道具的。”
“噢!玩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我金币超多的,我要去升级。”
“铛铛铛……”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我们被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拉了回来。眼前站着一位面目沧桑拄着拐杖的老人,手里无力地端晃着装有硬币的铁碗。身着的布衣油腻到看不清原本的颜色,眼神暗淡到猜不透他的心情。
想起钱包里还有几枚硬币,我慌张地拿出,轻轻地放在了老人碗里,硬币落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知是因久未开口而难以说出清晰的话还是保持已久的动作不允许他做出任何挣扎,老人没有道谢,转身走开。
看着他蹒跚着远去的背影,我只希望他能在这城市夜久灯凉的时候收获一份温饱。
天渐渐黑了,我们进了站。自动取票站没法取学生票,我们便去售票处排队取票。
“我记得之前可以的,你先排着,我再去确认一下。”
排队买票的人大都托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脸上写满了疲惫。很快地,就快到我取票了,朋友还没回来,我有点慌。在纠结要不要和身后的人换一下顺序的时候,他回来了,和一个神色慌张的女人一起。
“先让这个阿姨买一下票吧,她的车二十分钟之后就发车了。”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我比较懵,随后便是女人的声声道谢。
我让她站在了我前面,她和售票员交代了要买的火车票。
“手机信号不是很好,连网慢,你能帮我支付一下吗?”又一阵慌乱下,她对朋友说。
“好的,没事,阿姨你别慌。”朋友完成了支付,女人拿到了票,脸上尽是如释重负的轻欢。
我们都取完了票,离开了售票处,准备前往入站处。女人拿起手机,加了朋友的微信,在朋友热点的供应下,将票钱转给了朋友。
“真是麻烦了,你们是大学生吧,这么好心。火车快走了,今天来不及了,阿姨以后碰见你们一定请你们吃饭。”女人拿起票收起手机,准备冲向入站处。
“没事的阿姨,有难必助应该的,你快些去,一定赶得上。阿姨再见!”
随后,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朋友在自动售票处碰到了女人,女人很焦急地问朋友能不能帮她查一下近段时间到达北京的火车,她有要事处理,需要赶快赶到那里。朋友查到了一辆二十分钟后发车的火车还有余票,于是带着阿姨急匆匆买了票,随后在女人手机没网的情况下完成了支付。
“你不害怕替她支付完她拿起票就跑吗?万一是骗子呢!”
“当然害怕了,但我知道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三]
第一次没有父母的陪同,出了一趟远门。很激动,但更多的是忐忑。
下了到南京的火车,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灯火辉煌,人潮人涌,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神色匆匆的,漫步盈盈的,脸上的悲欢喜乐藏着不同的故事。
这里的夜不盛繁华。
来南京找朋友,是想了好久的。脑补了无数次相遇的镜头,却总是忽略了行程的精细规划。想给他一个惊喜,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车次。心里飘过一丝窃喜,却也在内心给自己一份怀疑。
还好幸运地打到了车,关上车门,靠坐在后座,像是暂时找到了逃离世界的小屋。
“姑娘是自己来旅游的吗?”司机像是本地人,语气很轻笑容很灿。
“哦不是,我是来找同学的。”简单的回答,脑补了一圈普法栏目的案例,我的内心充满了戒备。
“哦那还好!现在外面都很乱,姑娘家家的一个人不安全。你应该是念大学了吧,在哪读的啊?离家近不近啊?是不是也经常想家啊?”正好遇到红灯,司机停下了车,很关切地问了一堆我无心回答的问题。
我蜷在座位上,没有说话。空气突然安静,气氛随之变得尴尬,不到一分钟的红灯也显得无比漫长。
司机一定也察觉出了我的戒备和冷漠,他无聊地摆弄着车上挂的平安吊坠,我忽然有点自责,自己的戒备心是不是太重,司机看起来像是好人啊。
绿灯终于亮了,司机重新挂档,吊坠还在无规律地晃着,路边的风景又开始一步步倒退。
“唉……我看见你就想起了我的女儿,跟你一样,在上大学。报志愿的时候死活不愿意留在本省,非要往外报。现在后悔得不得了,打电话总说想回来……一个人在外,家里人怎么会不担心呢。不知道她在那个地方是不是也像你一样,过得很谨慎很沉默。”
司机说得很动容,我突然想起每次给爸妈打电话时他们一字一句简单的问候,吃饱穿暖的问题每次都问也不会觉得厌烦。每次饿肚子的时候总会想要一碗鸡蛋细面,曾在家嫌弃多次的粗茶淡饭到最后都变成触摸不到的怀念。
后来的路上,我和司机聊了很多。他讲起女儿的小偏执,眼中满溢的都是宠溺。
说是我们终会有离开家的那一天,要学会慢慢适应,但谁都希望那个日子永远也不到来。
父母都想变成圣斗士,永永远远守护着他们的小精灵。
而我们,也总想一直躲在父母的庇佑下,不想长大。
坐在司机的车里,原本内心的不安竟都不见,只化为难得的归属感。在转过好几个街道后,终于到了朋友的大学。
司机提醒我以后尽量别再一个人出门,到陌生的地方一定要找到人接,不要因为想要的惊喜感就忽略了自己的安危。一个人在外,你想不到父母有多担心。
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来这座城市,会不会有缘再见这个好司机,我只知道在一个女孩无比慌乱的时候她曾经历了不可多的不美好。
经年无此声,良景难虚设。愿你以后所遇终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