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李煜《捣练子令·深院静》
其实马自铎是个好男人。
病房里的护士们都很喜欢这位老爷子,马自铎待人和善,对于治疗也十分配合,对护士和医生都非常礼貌,其他人也时常感叹,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得了病没有人来探望陪护。
而只有我知道,马自铎并不是个老光棍。
“王医生,你说一个男人娶了三妻四妾,他还算不算是一个好男人。”在同我讲述他在浦江城指挥战斗的经过时,马自铎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以现在的道德观来看,当然不能算好男人了。而不同的时代,道德的标准,其实也不同,若是在马自铎的故事之中,一个明朝末年的男人,妻妾成群这都没什么,只要他不曾亏待了他的妻妾们,家庭和睦就算不得缺德。虽然严格来说,一般情况下,只会有一个妻,其他的都是妾。
我把这番话同马自铎说了。
马自铎点点头,似乎很赞许地说到:“你的思维比我要敏捷的多。”
我有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能放下了记录的笔,向他投去请教的目光。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三天三夜。”马自铎说道,“那时我的想法,是要和马兰花一生一世恩恩爱爱,不出轨,不越界……”
“嗯,你是一个单一的好男人。”我说道。马自铎既然有这个困惑,或许是因为有别的母马吸引他或者他吸引了别的母马了。
马自铎叹了口气:“不,那是马兰花第一次骂我。”
我有点莫名其妙,马自铎怎的突然说了这么句话。
马自铎低声道:“三天三夜后,去马家城送信的马儿回来了,信上只有一句话:好你个马自铎!你一匹马你专一个屁!”
信的署名是马兰花,但马自铎看出来,这是陈丽红的字迹——这让他也颇为不安了许久,陈丽红已然知道他的身份了,虽然马自铎也不打算继续隐藏身份,既然都已经成了马,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只是真的到了被曾经喜欢过的女孩知晓自己变成马的时候,马自铎还是颇有些不安。
送信的马前蹄说道:“禀报长者,马兰花长者让我带几句话给你:就算是人,男子汉三妻四妾也很常见,何况你是匹马,你要想做个好男马的话,马丁兴旺才是家族之幸。先前你说其他马都是你的孩子你下不了手,但是这次的马不是你的血亲了,你还犹豫什么?”
马自铎回头看了看沈文碧,这一看之下,沈文碧的马脸不由得红了,害羞地将脸侧了过去。
这事情的起源,便也恰是沈文碧。在攻下浦江城后,沈文碧捡了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同马自铎说了:“奴家受够了这伙鞑子的欺侮,幸得公子相救,奴家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这句做牛做马,让马自铎的心脏不由得加速蹦跳了起来。
这话,若是从一个人的口中说出,这不过是一句感谢话,最多只是愿意为马自铎效命任劳任怨听凭差遣。
而这是从一匹马口中说出,愿意做牛做马,自然就是“做你的马”的意思,如此直白的表白,如何不让马自铎血脉喷张。而且说出这话的,是一匹身材完美相貌端庄又知书达理的漂亮母马。
而三天以来阻碍马自铎,让马自铎犹豫的,就恰恰是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青年人的道德观。
如今被马兰花骂了这么一句,马自铎似乎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马自铎的心中交火之激烈,让马自铎觉着这短短的几秒钟似乎有半个月一般的漫长,这一瞬间,似乎许多的面孔,许多的过往都在马自铎的眼前闪过。当马自铎的注意力,从自己脑海中的激烈交战中抽出时,已是浑身大汗了。
而这种道德观的流行,让他想到的,是更多的关于马群的社会结构的问题了。这也是马自铎第一次开始注意这一问题。在此之前,马家城马群在这方面都是以普通马群的管理方法管理——参考的,是马的婚姻观,马的道德观,有非常多的乱伦、滥交的情况,马自铎也没有过多进行干涉。但如今马数越来越多,而且这讲是一群文明之马,这些方面必须要建立起制度来了。
“公子……你怎么了。”沈文碧连忙取了一块布巾给马自铎擦汗。
而马自铎就在这一瞬间,用后腿支撑起身体,两只前足抱住了沈文碧的脖子。
“沈姑娘!嫁给我!”马自铎低声道。
沈文碧掌中的布巾落在了地上,也紧紧地抱住了马自铎。
周围的马儿们,则是鼓起了掌。一时间是叮叮当当的马蹄铁碰撞的声音。
“马佳佳!传我命令!”马自铎大声道,“自三日后,开始实行婚姻制度。”
“婚……姻?”马佳佳楞了一下,婚姻这个词,在马语中并不常。
马自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一夫一妻固定婚配,丈夫经过妻子同意后可以纳妾,妻子经过丈夫同意也可以纳侧夫,但嫁娶不得是自己的三代以内的亲属。这个规定,自三日后开始实施,这期间已经形成婚配提前进行登记的,即便不符合规定也批准同意。”
“所以,你娶了沈文碧?”我问道。
马自铎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点了点头:“不过那个时候我得防备鞑子的反扑,所以也没办婚礼。许多时日后,才补了票。”
一旁的心率仪又波动了起来,似乎是讲述的故事让马自铎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场面。这里没有别的人在,马自铎也放心地同我讲述在等待清军反扑的那几日里,他除了加固城防外,还同沈文碧做了什么事情,只不过这部分,马自铎要求我不要记下来。我便也没记载,只是有时回想起来他所说的场景,倒是也确实是紧张的战争中的浪漫一刻。
马自铎说着说着睡着了,脸上挂着一幅甜蜜的笑容,我也不好再打扰他,只得取了笔记本离开。病房之中,只剩下了仪器微弱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