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父亲在两个月前离开了我。
想想他临终前一段时间的表现,我确信了曾经看到的一句话:大多数老人是饿死的。
父亲第一次得病是二00四年夏季的一天下午,当时是在外面,眼看天要下雨了,他准备骑上自行车回家,在上车的一刹那晕倒在地上,幸亏一个熟人看到了,把他拉回了家。
父亲是个要强的人,醒来后就让母亲叫来附近私人诊室的医生来看看,医生说应该是脑血栓,就开始输液了。傍晚的时候我得知消息就去看他,一看到他脸色腊黄、精神萎靡,吓死我了,立刻就说去医院。可他还说没事,不愿去。其实我清楚,他是觉得他身体很好,不会有什么大事,还有就是他不想麻烦别人,既使是他的亲人。我说什么也不依着他,母亲也同意,我们就强行把他送进了医院。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经过急诊检查,父亲不是脑梗,而是脑出血,在家输液的药用反了!医生说幸亏及时送来了,要不在家越治出血越严重。
因为医院里有亲戚,医生照顾得很周全,治疗得很精心。其间我父亲一直闹情绪,不能接受吃喝拉撒由人照看,我们就因势利导,轮翻劝说:为了你以后不给人添麻烦,你现在就要好好配合我们和医护人员。随着治疗效果显现,他的状况好转,他也想通了,积极配合治疗康复。经过一段时间的诊治护理,加上亲人的辅助康复训练,谢天谢地,我的父亲恢复的如正常人一样。
我父亲又过了六年像没生过病的人一样的生活,每次去医院检查,连医生都觉得他注意得真好,大多数人都在第三年的时候就二次发病了。
由于身体恢复得好,我父亲生活得很有信心,每天跟一些老临居相约,坚持锻炼身体,跟他们比赛看谁起得早。唉,有些时候我竟然不得不相信迷信的。就在六年后的七月十五鬼节这天凌晨,我父亲就出门了,刚走出不到五百米,他突然脚抬不起来了,大脑也不清醒了,后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因为太早,路上根本没有人。
吃早饭时妈妈给我打电话,我立马赶过去,当时父亲已经清醒了,好一翻劝说才把父亲哄到医院,一检查又出血了。住院治疗康复,这一次,父亲基本都积极配合,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他确信他还会像上次一样。然而,父亲并没有那么的幸运。经过治疗和康复训练,这次留下了后遗症:半身不遂,一条腿不听话了,不过还能扶着东西走(说是走,其实是他强行拖着一条腿)。不管怎样,他依赖拐杖又坚持了大概四年多父亲觉得还有尊严的生活,经常推个老年车到附近走走,母亲骑着电三轮带着他到稍远些的地方转转。
父亲第三次犯病经检查不仅有出血,还有血栓。医生说先治疗出血,稳定住了再治血栓。这次父亲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一只手不听使唤了,一只脚也完全没有知觉了。但父亲很顽强,坚持用左手吃饭不让喂食。因为一只左手和一条右腿,父亲实在撑不起他的身体了,便开始了依赖轮椅生活。前两三年,饮食起居还正常,所以母亲经常推着父亲跟老街坊聊聊天,晚辈们带着他出去转转,后来大小便失禁,虽然换洗比较勤,身上还是免不了有股味。父亲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开始拒绝外出。再后来,给他穿衣服、扶他下床的时候,他的左胳膊、右腿也用不上劲了,脑子有时间清醒有时间糊涂。在他清醒的时候,他常常问我们:很累吧?看着他满脸的歉意。后来他开始减少喝水,怎么劝都不喝,再后来他又开始减少进食,给他吃什么总是说不吃,吃了也不多吃。刚开始以为是胃病什么的,看专家号,专家说,尽量哄着他能吃多少吃多少吧。原来父亲是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压抑着自己,忍受着饥饿的煎熬。我们轮翻哄,变着花样让他吃,再再后来,父亲开始拒绝饮食,给他什么,他就用无力的左手捂着嘴,把他的手拿开,他就把头歪到另一边,问他,你是要绝食呀?他点头,少气无力地:嗯,绝食!很坚定的回答。
父亲就这样离开了,干干净净,平静祥和。三天后开追悼会告别时,父亲没有化妆,但他的容貌跟先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这一刻父亲的样子,永远刻到了我的脑海里,永远!
含泪而书:大多数老人是饿死的,那是为了不拖累他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