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冷的傍晚。她坐在公交车上的最后一排,观察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或大或小,或悲伤或高兴或喜怒无常,她和大多数人一样都十分苦恼着。下午,老师布置了额外的作业。要求写一篇文章,题目不限,题材是和家人在一起发生的温暖的事。老师会选取优秀范文在即将召开的家长会上朗读。她觉得苦恼的事是因为她无从下笔,自打记事以来就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母亲每天忙于生计总是早出晚归,见面的机会可谓是少之又少。家人的定义对她来说似乎只有姥姥一个,只是这些年来姥姥的身体越来越差。养了很久的兰花也托付给了她,终于,有一天兰花莫名枯萎,姥姥便也不省于人世。那些记忆从此也不愿再被拾起。
回到家中,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她心里越发觉得失落,她打开电视,慵懒的躺在沙发上。一阵困意来袭,便在沙发上睡着了。晚上,母亲回来,推醒了在沙发的她。显然母亲并没有注意到她脸颊上的泪痕,她也并未注意到母亲脸上日益增加的皱纹和那双饱经岁月磨砺粗糙已久的双手。虽然心中有爱,但是爱冻结在经年累月的沉默里。像是藏着一道很深的伤口,没有纱布可绑。
吃过晚饭,她回房间做功课。母亲则在客厅用拙劣的技术给她织着围巾,一切都和往日一样。这时,家中突然停电,不知是对于黑暗的恐惧,还是挤压在内心已久的委屈,在那一刻俨然是全盘崩溃。一向懂事的她放声大哭,似乎把这些年未流出又咽回的眼泪都哭了出来。母亲闻声,急忙找到蜡烛并迅速点亮。奔向她的房间,母亲并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用尽全力去拥抱她,母亲所能给予她的仅仅也只是拥抱了。时间追溯回到她三岁的时候,外出打工的父母,过年回家时路遇大雪,发生车祸,父亲当场死亡,母亲在车祸中失去了左手上的无名指和食指以及说话能力。烛光照在她们的脸上,温暖又细腻。片段在她脑海里形影交织,那是梦境中的夏夜,母亲温柔的双手抚摸着她的额头,父亲爽朗的笑声和姥姥轻摇的蒲扇。她躺在母亲怀里,余温还在体内留存,那晚她睡的很好。
第二天早上,母亲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早早出门。而是等她起床陪她一起去学校,出门时,外面下起鹅毛大雪。母亲给她戴上昨晚连夜赶织好的围巾,拉起她的手出门。她们沉默的走着,带着各自的坚韧和咸涩。泪水像是两粒挣扎的盐,在人间五味杂陈的食宴中,渐渐融化,渐渐宽宥曾经的煎熬,忘却往事的苦楚,互相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