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ud(1900)对梦的研究方法的一个标志是他对梦的显性内容的贬抑,他认为梦是一种具有欺骗性的、模糊的表象,其作用是掩盖而不是揭示做梦者的内心心理生活。因此,梦的解析的目的是除去梦工作的伪装、扭曲的效果,首先,将梦的表达分解成各种独立的元素,然后通过使用这些孤立的片段作为自由联想的起点,建立链接,回到梦的潜在内容或无意识的意义。
与这种贬低、忽视梦的故事情节的经典技术不同,还有一些其他的方法声称,即使没有与各种元素建立链接,也可以从梦的显性内容中获得心理层面有意义的信息。例如,一些作者(Ferenczi, 1913);(Kanzer,1955);(Bergmann, 1966)提出,汇报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视为与治疗师交流的一种重要形式。还有人(Arlow&Brenner, 1964);(Spanjaard, 1969)提出,决定病人当前冲突的力量和对抗力量之间的相互作用或多或少可以在梦的显性内容中直接看到。
Kohut(1977)已经证明,自恋障碍病人的脆弱或破碎的自体的不稳定状态可以在梦的显性内容图像中得到具体描述。Erikson(1954)的研究表明,系统地关注梦的显性内容,尤其是其表达的方式,可以揭示梦者体验和理解其自身与世界的关系的个性化模式。
许多分析师发现,在实践中,既利用自由联想又利用其显性内容的方式来释梦非常有效。我在这里再加一点,除了独立元素之外,构成梦境叙事的独特主题也可以作为自由联想的起点。下面的这些理论背景会澄清我使用“主题”这个词时的意思。
我在早期的一些文章中(Stolorow&Atwood, 1978);(Stolorowet al.,1978)曾提出,精神分析的临床理论(相对于隐喻心理学),即源于精神分析情境并指导精神分析实践的理论——主要关注个体的主观表征世界(Sandler & Rosenblatt, 1962)。精神分析治疗和其他形式治疗的主要区别在于,其关注自体和客体表征重复发生、古老决定、情感色彩的本质、发展变迁、功能意义和治疗性移情,这些是病人主体经验的无意识组织原则以及构建分析关系的基础。指导精神分析情境和技术的规则(如自由联想、节制和中立的原则、解释的原则)被视为一系列允许病人的表征世界最大限度地展开,以及在分析性移情中得以阐明的促进性条件。
从这个观点来看,梦的特殊精神分析效用即在于,一个人的内在表征结构最容易在他相对无拘无束、自动自发的作品中辨认出来(Stolorowet al., 1978)。因此,梦构成了通向不变的组织原则和主导思想的一条“荣耀之路”,这些原则和思想无意识地“主题化”了病人的主体经验(Mucchielli, 1970)。
这些理论思考让我提出本文的技术修正。如果精神分析的解释主要是揭示病人表征世界的主题结构,如果这种结构在梦中尤其容易被揭示出来,难道我们不应该在对梦的分析方法中直接使用这些洞见吗?我的建议是,可以通过以下方式对让病人自由联想梦境中各种元素的传统做法加以补充。治疗师,在病人的帮助下,从梦的显性内容(或它的一部分)中抽取出独特的主题,如自体、客体和相关影响的意象——然后表达出来。这个主题结构被传达给病人后,病人会被邀请加入其中。我发现这种对梦的主题的联想性阐述可以提供丰富的材料来阐明弥漫于病人主体世界的表征结构的本质、起源和功能,这些表征结构会无意识地塑造病人的移情体验。
临床案例
作为这种方法的众多可能例证之一,我从Mary的治疗中选取了一个小片段。Mary,女性,30岁时因严重的广场恐惧症前来寻求治疗。在分析的第五年,她在俄底浦斯移情情境中经历着痛苦的冲突。在她休假前的最后一次咨询中,她报告了前一天晚上做的一个梦:
“我把什么东西掉在马桶里了——一颗有洞的蛀牙。我不想伸手去马桶里捡它。我对自己说:‘水是干净的。’然后我闭上眼睛,把手伸进去,把牙拿了出来。”
Mary只能将梦中的两个独立元素联系起来。首先,马桶提醒她,她家的马桶最近堵了,而且会向上反流,里面残留的粪便让她极其恶心。第二,这颗牙齿提醒她,她的父亲最近做了牙科工作。对这个梦的分析一直处于僵局,直到我抽象出我认为梦中的主题意象。我说,梦的主题似乎包含了她失去的或与她分离的一些东西,以及一种关于伸手去抓或留住失去的东西的冲突。在她自由联想这个主题的过程中,她想起了一个带有浪漫色彩和性色彩的幻想,其中涉及到她希望如何在度假之前的最后一次咨询中和我道别。她进一步承认,她已经决定要保守这个幻想的秘密,因为这让她感觉到羞耻和尴尬。她还指出,梦中反映了幻想中的一些细节。我尊重她的“秘密”,在她对马桶的联想的帮助下,我向她说明了,她(退行的和防御的)对待自己与我有关的浪漫和性的想法和感受就如同那些残留的恶心的粪便一样,觉得它们应该被冲走,或者隐藏起来不被看见。她对牙齿的联想与父亲有关,(在她此刻的记忆中)父亲对她的浪漫情感和俄底浦斯情结的反应是这些让他觉得非常恶心——她希望我能重现这种态度。那颗牙齿不仅离开了她的身体,也离开了父亲,这一点提示了她需要分享从而拥有治疗师-父亲的理想化(阴茎)品质来修复她有缺陷的主体感(牙洞),也提示了她因为即将到来的假期的分离而经验到的对所需理想化品质的丧失,以及对于自己的需要和感受会再次遭到拒绝的愤怒。
这个梦的分析尽管既不完整,效果也并不卓著,但它说明了将对毫无关联的元素的自由联想和对梦的显性内容的联想结合起来会产生相互促进的影响,能够促进说明当下主导移情的表征意象的本质、起源和功能。梦的代际和当前动力决定因素被嵌入进一个共同的主题结构中,这个主题结构作为贯穿病人主观生活史的红线被揭示给他。尽管经典理论中没有明确的系统使用梦中的主题的理论基础,但我想,大多数分析师在他们自己与病人的梦的工作中可以找到许多这样的例子。正如我在这里试图说明的,这种理论基础可以在以表征世界为中心的临床精神分析框架中找到。
本文的观点经过与George E. Atwood博士、Frank M. Lachmann博士和John Munder Ross博士的激烈讨论得到了极大的拓宽和发展。
文章来源:
Stolorow, R.D. (1978). Themes in Dreams: A Brief Contribution to Therapeutic Technique.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59:473-4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