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我游走在四下无人的树林中,倍觉悲凉;忆起离家时母亲的怒言骂语,更生伤感。树影深深,凄神寒凄,悄怆幽邃。
我步伐缓慢地游荡在林间石子路上,隐隐绰绰地望见一个身影。我疑惑不解,此处静僻,寂寥无人,极少有人踏经,我徒经此处已是稀奇,怎会有别人来?
我怀着疑问走向前去,发现石椅处一个老人孤零地抚摸着一只小狗。老人面覆风霜,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但他还是笑着,慈祥平和。而那只狗却似乎与老人极为不符,这狗生了一副乖张的嘴脸,獠牙四起,好似浑身扎满尖刺,令人望而却步,不敢靠近。我望着这对奇怪的组合,疑窦丛生。
抬眼,我与老人的眼神相交了,心忽地就静了下来,什么疑惑此时已都被搁置一旁。我走上前去,像被黎明的第一缕光那样指引着。
老者神情温和,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淡然地看着我,并不惊讶我的到来,反而却像坐在这里等了我很久。我在他身旁坐下,倾盖如故地与他交谈起来。
风声入耳,我絮絮念起我对世事的难容,我对人性的不解。我讲泥泞肮脏的阴沟里生长的老鼠未曾得过明月的照抚,我讲幽暗闭塞的地窖里萌发的弱草未曾得过暖阳的温触,我讲世事所有的不堪与不公,我讲清流终会被污浊玷污,我讲善良终会被罪恶同化……
他听罢,不置可否,聊起了他的过往。他十七岁自诩满腹经纶,见识过世态炎凉,难以忍受乡街巷口的污秽腐败,舍了家出去闯荡。二十七岁了解世间险恶,正本清源非人力可为,转而求自己的“独善”之道。于山林之中辟一处茅屋,与草木相伴,鸟雀同鸣。如此过了三载,山林起了一场大火,火势绵延烧了他的茅屋。他于火光前,冥冥之中探查到了天意——这是要逼他回到尘世之中。他仗月而行,身无长物,悠悠地走入了所谓“世俗”。几十年来,他摸爬滚打,吃过从垃圾桶里翻找出来的已腐烂散发恶臭的饭食,喝过隆冬寒风凛冽中的一块结了冰的泥水,爬过悬崖陡峭乱石磷峋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山峰。他做过最低等最穷苦的人,也当过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人,他从山头滚下,去拥抱这个令他爱得热烈的世界。他也曾听闻这世间最恶毒的咒骂,也曾受过世上最真挚的祝愿,见过天将破晓的第一束光,见过破败郊区的一轮落日。
他说,世上的爱与罪同歌。
他说,世上二三面,百流共纳方称源。
静言思之,有所裨益,他的“众生”之道已修得圆融,踏尽尘泥方才得心归所。我向长者致意,转身离去。三五步之后,猛然彻悟,再转头,长者已了无踪影。
原来如此,那只锋芒毕露的狼犬竟是他的形化,是他幼年不悟众生误众生的罪恶。原来如此,今日的规劝竟是他对昔日的自己的警告,是他无力赎回希望陷绝望的悲戚。
寂寂月影下,夜色阑珊处,一位老者拂衣而去……
拙字废言¦暂且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