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很不情愿地又搬了一次家,这两年被搬家折腾的死去活来,一提到搬家就会恶心,因为很多时候搬的不是家,而是一大堆废物。
浩浩荡荡地把藏在柜子里、床底下和大小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一件的摆在客厅,眼前一片战斗的景象,搬家其实就是一次清扫,一次取精去糟的过程,有用没用的东西,都到了该拿出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可我对此却始终无法领悟,起码在这次搬家之前,我还没学会放弃。
那些本来以为可以偶尔穿一穿的衣服,放在那十年都没动过;本来觉得挺好看的鞋子,愣是放的发霉了也没再穿过;还有刚上中学时买的第一件夹克,多么有纪念意义,一直留到我早已忘了它,也从来没有拿出来偶尔纪念一下。这么多年就这么辗转腾挪、负重踟蹰着,本来以为都有用的东西,一次次地留着,一次次地舍不得,跟着我走南闯北,腾云驾雾,累个半死,其实屁用没有,如果不是搬家收拾,我压根就忘了我还有那么一件高中时期买的所谓的“意义”。
所以,在这次搬家的时候,我正视了我所拥有的那些“废物”,继而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却总是无法得到一个完美的人生、而一个在路边捡到半瓶酒都会喝的很开心的乞丐一点都不在乎人生是否完美的道理。
然后我就扔掉了一半的“家产”,一半的所谓“意义”。我拎着这些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了无意义的“劳什子”走向垃圾桶,远远看到一位捡垃圾的大娘站在那里四处扒拉,当她发现我拎着好几大包东西走来时,目光死死盯住我手里的“废物”,脸上时不时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笑容。我把东西扔完往回走,大概走了十几步,再一回头,大娘和那些包早就没了踪影。大娘捡走了我的“无意义”,回忆起刚才那张面露春光的脸,我仿佛看到了“意义”的回归。
搬家回来的那天晚上,同学群里开始研究回学校聚会的事情,十年了,也该聚聚了,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本来我觉得会有很多人愿意参加,谁知道群里起哄扯淡的挺多,真正能来的,刚过半而已。而且还有人干脆在群里一言不发,可他真的是在线的,因为他的朋友圈是活的。每个班级可能都有那么几个特立独行的人,你把他当做你生命的组成部分,而他却把你当成他生命中的流星,你作为一张照片只活在他的影集里,十年不见,也基本不联系,聚会?在他看来,那没有意义。
说到大学,有一个浙江的同学让我记忆非常深刻。有一次他让我陪他去逛燕莎——北京著名的天价商品集散地。他家庭条件很好,中产阶级,钱包里总是有一群毛爷爷镇着,那天他说要带我去见见世面,我说好,穿着校服就去了,一进燕莎我就傻眼了,这里一件衣服的价格够我爸挖半年煤的,我穿着校服在里边溜达,一身的那个不自在呀,如果当时我手里拿着煎饼卷大葱,可能和我那会儿的神情更搭一些,还必须蹲在角落吃,还吧嗒嘴儿,旁边放一个搪瓷缸子,还必须是掉了瓷儿的。
在里边溜达了快两个小时,同学买了一堆东西,我问他,花那么多钱,值吗?他说,这叫品味,没什么值不值得,只有舍不舍得。我有点蒙圈了,很不屑地长长哦了一声。在他看来,穿100块钱的李宁和穿1000块钱的范思哲,里边所反映出来的意义截然不同,虽然仅仅是一块遮羞布而已,而对于我来讲,我宁愿花100块钱买李宁,剩下的900块钱买100根鸡腿,用线串起来,挂脖子上躺着吃。我就是这么庸俗,火爆腰花似的庸俗,我和我同学之间,永远隔着那100根鸡腿的“意义”。
我的这位浙江中产阶级同学,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因为学位证没拿到、四处求人碰壁之后,无法向父母交代,一夜之间疯了,对,就是精神病了,就这样,好好活着便成了他以后人生最大的意义。
人类对意义的追求,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只有主观喜恶之别,如果人和猪的角度互换,那猪肯定也不理解人的行为,猪可能就会笑话人类,瞧那个直立行走的人,居然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衣服穿的一层一层的,脖子上还系一个叫做领带的绳,还戴耳环、戒指、项链、手镯,乖乖,乱八七糟的,他们真舍得作践自己,整这些没用的有啥意义?别跟我谈范思哲,来,我们聊聊正大和通威哪个饲料口感更好一些。
等我把搬家的东西收拾完毕,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手机里同学们还在聊,一晚上没看手机,三千多条信息,这帮龟孙,想必一晚上都死盯着手机没放下过。
现如今,人手一部智能手机,移动互联,拥抱未来,连接世界,方便快捷。结果大家全都变成了低头党,眼睛也不好了,颈椎也坏了,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交流也变少了,语言表达退化了,字也忘了怎么写了,最后大拇指却练成脚后跟一样坚硬了。人类好不容易经过千万年的进化才完成直立行走,一部小小的手机就能让他们低下费死劲直起来的高贵颈椎,着实悲惨、悲惨。
手机所饱含的意义,感觉就像一个欢天喜地做了场春梦的太监,到最后却会从睡梦中哭着醒来一样,那么让人叫苦不迭却欲罢不能!
其实世界上一切精神和物质的表象,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之所以不同的人和事对于另外一些不同的人和事体现出了意义,那是因为作为人类本身,我们选择并赋予了它意义,所以有些事物才有了价值,而其本身,一文不值,毫无意义。
意义,应该是一种主观主义的体现,里边包含着趋之若鹜的信仰,也包含着嗤之以鼻的厌恶,有意义和无意义都具有很强烈的相对性,人类的认知是那么的富有张力,无需过多纠结,因为当你四十岁时一定会笑话二十岁时满含热泪写的情书,而当你二十岁时也一定看不惯四十岁时还在挤公交的苦逼上班族。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一边坐在租来的第十一个“家”里喝着茶水,一边摆弄着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远处,海工的吊车巍然高耸在那里,旁边时不时地飞过几只听说肉很难吃的海鸥,我点燃了一支“有意义”的香烟,眼前飘起了一团“毫无意义”的白色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