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就要完了,在野外的地质狗们也该回来了

文章大概5000字,有些冗长

高原地区的冬天总是来的要早一点,有的地方刚过了9月就开始飘雪了。西藏青海这些地方,每年一过了十月份,大雪就陆陆续续地要封山封路了。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野外的地质狗们就可以陆陆续续地收队回来了。



01

海哥有次和我听完《山丘》,大喝一声好,并且又自顾自地在那里低唱起来.....越唱越是感慨,就像我们每天在野外不也是翻过一座座山丘,喋喋不休,都各自有着各自的哀愁。


海哥离职前的某天晚上,我陪他沿着河边转了老大一圈。

他的话不多,走路的频率跟往常一样,只是脚步略微有些重,平时遇见事情总是笑呵呵的脸上带着严肃和无奈,我想找点有趣的事情来化解尴尬的气氛,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蹦达不出一个字儿来。海哥时不时地回头望望我,自顾自地笑着讲点工作上的事,我只能低头嗯啊哼啊地附合着,茫然无措地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我一直觉得海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跟朋友同事开得起玩笑、唠得起嗑;和上司领导也能镇定自若地指点江山、闲聊规划;和身边的姐姐大妈们也能家长里短地聊些八卦......想来和他的师兄老师聚会时也是有一番年少轻狂的意气风发。

然而他还是要走了!


虽然我不止一次地觉得,海哥要是走了,肯定混得比现在还要好,他纠结好几天的问题,根本不用多想。但是同样我也清楚地记得那天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没有看着很是惆怅地说到,“阿发啊,我要是走了,以后差不多就是跟这个行业彻底告别了!”

庸俗和高尚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恒信恒念,做什么事都有着一种随性的心态,初见可能让人觉得充满活力又有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是难掩住浅薄的自己——比如说我;而后者则是有着崇高的理想和坚定的信念,虽然表明有着矛盾的天真烂漫和玲珑油滑,但是越是积累的漫长就越能散发出光芒——比如说海哥。

我不只一次地知道他是愿意为这个事业奉献一生的人,并且由衷地喜爱野外的生活,平时生活可以丰富多彩,也能忍受孤独和枯燥,沉下心来做事和学习。只是望着他的背影我觉得有些遗憾,那么适合在这个行业里奋斗的人,就要这么离开了。

我想起有一次我俩中午在家吃饭,电视里放着湖南卫视最新的《神雕侠侣》,演到郭襄正准备拿石头砸金轮法王那里,我正埋汰这郭襄怎么这么不可爱的时候,海哥突然大吼“二长花岗岩!”把我笑到喷饭,这哥们儿关注的点完全跑偏了!我摇摇头深感无奈,又觉得佩服。然而就是这么可爱又热情的海哥,终于还是离开了。



02

我第一次正式出野外的地方在青海。

一个叫做花石峡的小镇上面,整个项目组一共5个人,两个姓胡和姓王的师兄,跟我一块去实习的隔壁班的同学,还有开车的李师傅。每天吃过早饭(先是在镇上吃,后来实在是受不了李师傅就给我们自己弄面和买馒头蒸着吃),就坐车往今天要跑的地方去。两个师兄一人带一个组,提前约好返程的地点(有掌机带着GPS),进山跑完了路线就拿卫星电话给师傅打电话来接人。测剖面的时候四个人都是齐的,中午一道就从背包里翻出干粮开始啃,基本配置是鸡(凤爪)鱼(小鱼仔)面(小面包)蛋(蛋黄派),有时还带着八宝粥,这标准不用说搁哪儿都是小康生活高配置了,后来遇见海拔太高的地方爬不上去,还加了一罐RedBull。

高原那地方伙食都不太好,有时候花了钱还不一定吃得好,于是司机李师傅除了开车还兼职负责起了伙食。有次队领导上来探望工作组,除了配着衣服和烟还连带着一大块猪肉,配合着重庆老卤料倒是解了好几天的馋,就是猪毛没怎么弄干净,时不时吃一块还容易刮着喉咙不太舒服。只到后来物探组的兄弟们上来了,配着专门做饭的一对夫妻,我们的日子才好了一点。

只是那地方没呆多久,刚过了9月就开始下雪。

于是人生中第一次堆了个雪人,夜有所思心有所想地当然而然堆了个姑娘,结果刚弄好没几下就被两个禽兽师兄给摸变形了。

有一天王师兄带我跑路线的时候,一口气上了几百米的高差,接着随性往地上一躺,气还没缓匀,就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一边看着天一边猛地往里嘬。等我慢慢跟上前去他转过头来笑着跟我说,

“阿发啊我跟你讲,这高原上出野外抽烟最是有讲究:要憋着气爬上山然后再一口猛着嘬,一口就能当平时两口,真特么爽!”


贱贱是我们班长,平时班里大事小事都丢给他,虽然什么事情都没落下过,但是老是会被男生们集体嘲弄和奚落。等到快毕业前,还带着我这个平时嘲弄他最多的家伙,往怡东国际大酒店下面那个自助,搓了顿好的——不用学生卡,就原价!

有一次贱贱给我打电话,说他今天跑完路线回来差点就废了。山边有条像是小路的径道,早上从那走过的时候稳稳当当地,于是收工回走的时候就没注意,结果不知道是因为下过雨还是怎么的,路边那一块岩块直接就往下滑了,幸好他反应快,身子往旁边一甩,整个人摊在里面,才没有掉下去。他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里透着后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于是说了几句注意安全的废话,又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挂了电话。

福斯特是个很猥琐的家伙,平时看着老老实实话还不多,俨然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样,其实心里不知道污秽成什么样了。在整个隔壁宿舍摄于宜宾高富帅的淫威之下,福爷还能独善其身地犹自安稳地与世无争,这心思简单不到哪儿去!

那时候我还在青海,就是上面说的那个50多天不洗澡那里。福爷给我打电话问我好,于是我俩驴唇不对马嘴地互相扯着天,然后就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几年后有个名词叫做“尬聊”,大概可以形容我俩当时的状态。福爷当时也在青海采化探样,队伍人数十分庞大,就是他们那个驻地没有信号,于是今天把人全都装上车,开了几十公里找了个有信号的高坡,统一打电话。福爷想了半天不知道打给谁,我跟他又相互尬聊了几句就挂了,他下一个准备打给贱贱!


亮亮跟我同居了四年,平时总是不太爱给我打电话,他喜欢直接在QQ上找我,主要目的呢一般是要种子。那时候他在大兴安岭那旮瘩,我一想整片的深山老林子基本上就告别网络了,于是我都是给他发“五月天”的网址,可是这家伙平时聪明得紧的劲儿不知道哪里去了,竟然不懂得收藏,来来回回问了我好几回。前年初他回来过一回,找我去陪他吃饭、陪他看电影还陪他玩投篮机,我简直成了一个幸福的三陪。可能是那次把他吃怕了,这几年也不回来了。他还说让我去湖南玩,他请我洗脚,可是湖南那边洗脚的太正规了,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打听打听他跟那个护士小妹陀的八卦呢。


阿辉前段时间回了成都,当年他五分钟修电脑以及毕业就分手的霸气曾经被我和CK敬为神人,结果前前后后三年多还苦逼单着呢;二狗在西藏和他见过一次,大概是要读通博士再往后了;还有个家伙打毕业就没再露过头,也不知道六个王八蛋还能不能再齐一次活!


04

我跟老庞的感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大概是野外工作做的太多,人也就越发显得寂寞了。我本想着他这样唱歌跳舞摄影玩乐啥都会的文艺青年,不至于沦落到跟我为伍的地步,结果没成想原来人寂寞了,跟谁都一样。

老庞是隔壁的隔壁班的文艺骨干、艺术标兵。大一出场就自由一股艺术青年的气场,军训的时候就曾经在夜间操休息间隙,当众和十四连女生体育场边热舞battle。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早早就被吸纳进了学生会,然后迎新晚会当然也少不了活跃的身影,可惜咱们学院的舞台还是太小,本来挺亮的光芒,都让旁边那几对歪瓜裂枣给糟蹋了。后来他的业余生活我就不太熟悉了,只是总是看见单薄瘦小的身体,愈发消瘦了。

我踢球喜欢买块士力架带着,踢了一半的时候补一补,继续生龙活虎。有一次我打开正准备啃上去,老庞那时候不知道带着他前女友还是前前女友还是别人的女朋友在操场散步拍照,硬生生从我这要了半块。但这哥们不地道,我大学单了好几年,也没见他撩妹子的时候带上我一个。

结果后来这哥们一路结婚——当爹三连跳,把我吓得一阵后怕。再见面时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头上又钻出来许多白头发。每年去新疆拍拍照,写写报告,回家再继续当着奶爸。走过的地方不少,在家的时候也少。

上个月他好像还换了装备准备“吃鸡”,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老婆也不跟他闹!

只是现在他好像还在川南的山里住板房呢。


05

以前实习的时候就在想,花个几年的时间要是能跑遍祖国的大好河山,见见那些平常看不到的风景,应该也是一件非常难得的经历,算得上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结果没想到正式工作那几年,年年跑西藏。其实西藏也不错,天又蓝空气又好,是许多文艺女青年一生一定要去的地方,我第一次见到“汤麻吉”就是在这里。


我们的项目负责是个大光头,刚见面的时候自有种不怒而威的严肃,让人颇有些不自在,我暗自寻思着要是他脑袋上再纹上只大蜘蛛大蝎子,绝对能唬住一大片人;熟悉了之后反差特别大,就越发了解他性子里的逗比属性,每天最爱逗的就是他的专宠“小甜甜”,两个人相爱相怼,于是项目组里又多些乐趣。而光头哥样子霸气,性子倒是随和,嗓门也大,就是讲的黄段子有点烂。大概出野外的人都得有点“逗比”属性,不然日子呆久了又不会自娱自乐,人就容易抑郁了。“汤麻吉”虽然常常在旁边窃窃地笑着, 但当是其中最逗比的那一个。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对于单身狗应该是有格外的体验的。光头哥和“小甜甜”早已成家,于是相对来看,我和汤麻吉相处的时候更多一点,当然只是相对而已,毕竟他也得忙着相亲和各种女友纠缠,我每次看着老汤那张油腻的圆脸,看得越多越不能理解,那些美丽漂亮的姑娘们究竟是中了什么魔障,非得想着念着这张胖脸。直到有一次我偶然瞥见了他学生时代的照片,才恍然领悟到时间的无奈和残酷:

原来他也曾是清爽的少年!

说实话老汤这人还是挺有才艺,不仅唱歌有底气,我们还在高原上搞过组合,还记得那是从尼玛到措勤的路上,我和他加上刚来的“烂眼庄”搞了“DSB(大傻逼)”组合,我是“大”,他俩分别......一个调频唱金曲,一个插播做旁白,还有一个热衷于深夜电台,主播“两性悄悄话”栏目。车子跌跌晃晃开了一天,差不多也就唱了一天。结果第二年因为经费不足,乐队就解散了;二来老汤技艺很强,中单小骷髅算是个绝活儿,打崩对面一千五的卡尔不是问题。所以寂寞男人的爱好大都相同,不是看片就是开黑,有幸跟他们几个混过几次11,一起的还有“洪叔”和号称通济桥下街陈冠希的“M少”,“洪叔”有点猥琐长得还比较苍老,“M少”人才品格均是上等,只是玩游戏有个特别癖好——喜欢让对方管他叫“爸爸”,要说放现在其实也没啥,就是当年短浅的我看来,颇有些前卫了!


老汤出野外的时候比我多多了,体力也好,5200m到5800m的高差也是一口气就往上,时不时还能哼点小曲儿,引吭高歌一首。自他说来,一年8个月10个月以上的野外也是呆过的。按说高原地区的冬天总是来的要早一点,有的地方刚过了9月就开始飘雪。西藏青海这些地方,每年一过了十月份,大雪就陆陆续续地要封山封路了,所以这个时候,野外的地质狗们就可以陆陆续续地收队回来了。不过今年好像搞到个好项目,领导说环境特别好,能一直干到年底,现在还在云南还是贵州和M少一起猫着呢。

也不知道他今年的女朋友定了没有。


记得今年老张还在成都的时候我跟他说,有时候回想起来出野外还是挺好的,现在偶尔一想啊,其实还觉得很怀念了呢!结果老张侧着鼻子轻哼一声,只拿一个白眼给我,

“瞎JB想啥呢!赶紧找个女朋友你丫就没那么闲得慌了......”


《致青春》里说,其实爱一个人,就像爱祖国、山川、河流!

虽然讲的是爱情,但是换个角度也未尝不可。山川自其巍峨,河流有其广博。昆仑山下唐古拉,三江源头洗黄沙。大渡水拍云崖暖,秦岭横断等闲迈......其实山川、河流又何尝不是爱着人,爱着那些踏过他们巍峨广博的身躯,将青春年华洒在山川河流之中的人。只不过现实难免有些无奈,曾经在西藏某个县城里见过某个标语“让青春在高原绽放”,我们一笑而过,现在想想却是一句很困难也很轻松的话。一次次越过山丘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白了头发。


马上十二月都快完了,还在野外的地质狗们陆陆续续也该回来了。


图源于自摄与朋友供稿,侵删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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