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不安的小男孩瞪着我问:”阿姨,我很难受,我会死吗?”
“不会的,但是你现在要放松,不要乱动,越乱动越难受!”我望着他发紫的嘴唇,双手轻按着他的肩膀轻轻地回答道。
我把氧气瓶出气量调到最大,小男孩很快平静放松下来。这些天的住院经历,已然使他学习了如何去配合医生来减小自己的痛苦。
我看着这个已经无法脱离供氧,已经无力回天的小生命,眼神坚定口气坚定的告诉他,只要听医生和父母的话,他就不会死。
平静下来的小男孩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满脸恳请跟他父亲地说:“我死了以后,你们千万不要饶了那个老师!”
“好好好!好好躺着,不要说话了!”这是小男孩父亲上了救护车后说的第一句话。此时,救护车已经驶离医院20分钟,刚刚进入通往小男孩家乡的高速公路。
半个月前,小男孩在学校受到一个老师的体罚,心里感到委屈,放学回家后自己偷偷喝了三口百草枯。
喝完农药后,小男孩有些后悔,但由于当时身体没有感觉不适,就没敢和父母说自己喝了农药,也没敢说自己在学校被受到体罚。
四天后,小男孩因为腹泻腹痛被父母送往当地医院就诊,在医院里,小男孩承认喝过百草枯。
当地医院立即建议把小男孩送到省城医院治疗,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我接到护送小男孩回家的任务时,小男孩在省城医院已经治疗了9天,家中已经难以支付高昂的治疗费,医生也坦言小男孩的吞饮量已达到致命剂量,省城医院可以延续他的生命,医生告知了病情将来的发展后,小男孩父亲选择出院回家治疗。
小男孩住在离省城大约200公里的一个小村子里,父亲和爷爷在医院陪护,母亲在家看着妹妹。
小男孩的父亲和爷爷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小男孩的遭遇也是我在介绍回家后如何做护理的过程中得知的。
小男孩的父亲很平静很简单的告诉我:在学校里让老师打了,回家喝了百草枯,两天后才发现,转到省城医院治疗了9天,治不过来了。
确实是治不过来,小男孩吞服了大约15ML的剂量,这个剂量是死亡剂量,虽然在省城医院每天进行血液净化和用药,但是肺部已经纤维化,已无力回天,一旦离开供氧,生命很快就会停止,小男孩刚上救护车时的表现焦躁不安,就是因为转移过程中的短暂停氧所致。
我简单把百草枯病情发展跟小男孩父亲说了一下,小男孩父亲点了点头说,出院的时候,家里就从正卫生院租了氧气瓶了。
在这200公里行途中,车厢里绝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我还纳闷,小男孩都这样了,这个父亲怎么看上去还这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当救护车抵达小男孩家,我看到那个简陋农家院门时,突然理解了这个看上去平静甚至冷漠的父亲。
高昂的治疗费估计已经把家底掏空了,可是孩子依然无法救活,面对人财两空的局面,这个农民已经束手无策、无计可施,其所表现出来的那份异常的平静冷漠其实更是一种无奈和放弃之后的失落。
从救护车转移到卧室的床上,小男孩又经历了一次缺氧带来的焦躁甚至是抽搐,通过那个租来的氧气瓶,小男孩的焦躁不安也很快平静,他已经很熟悉地能够找到是自己最舒服的一种状态。
我跟小男孩父亲说了下氧气瓶如何使用,再三叮嘱不要等氧气快用了再去换,最好用到一半就通知医院送新瓶。
现在唯一延续小男孩生命的只有氧气,每分钟10L的供氧量。
在回程的路上,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十来岁的时候,那时候在学校调皮捣蛋被老师发现后挨骂挨打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违反了学校的纪律,肯定就要受到惩罚的,班里的调皮学生隔三五差挨老师一次揍是很正常的,虽然挨揍以后学生会在背后痛骂老师,但是谁也不会想到去喝农药。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我又梦见,因短暂缺氧而焦躁不安的小男孩瞪着眼睛问我:“阿姨,我很难受,我会死吗?”
“不会的,但是你现在要放松,不要乱动,越乱动越难受!”我望着他发紫的嘴唇,双手轻按着他的肩膀轻轻地回答道。
平静下来的小男孩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满脸恳请跟他父亲地说:“我死了以后,你们千万不要饶了那个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