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纸燃起了，灰屑如黑色的蝴蝶漫天飞舞，轻轻的像我的思念……
三年前的夏天，大姨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对亲人的挂念离开了我们。肺癌夺去了她的生命，也断绝了我们与她一起过日子的一切可能。
不管是初中时的同学还是邻里街坊，都说我大姨比我妈还疼我，而大姨的为人在邻居和同事圈里是有口皆碑的。初中时我在县一中念书，她经常抽空来学校看望我和我哥，每次来都会把集体宿舍打扫一番，舍友总羡慕地对我说：“你妈”真好。若年级开家长会，她总是不辞辛劳赶来，一会儿到我们班当家长，一会儿到我哥他们班当家长。几年过去了，我和我哥的初中班主任还记得我大姨并对她赞赏有加。初中有段时间我经常失眠，大姨见我睡不着也急得陪我一夜未眠，半夜时不时过来看我睡着了没。只是当我第二天醒来时，她早已做好饭，蹲在院子里洗衣服了。记得初一一天夜里，她来宿舍看望我们后回去了。宿舍门用桌子堵上了（那时期宿舍经常闹贼，我们是高年级学生盗窃欺负的对象），夜已经很深了。然而大姨半路骑车返回，在门外叮嘱我当心着凉，明天她再把被子拿过来。已是寒冬，窗外星光点点，一扇门把我和大姨隔开。在深夜，在异地，彼此看不见对方，大姨的叮嘱在我耳边回响……我顿时觉得鼻子酸酸的，一种要落泪的感觉。
我大姨是为我们过度操劳才染上肺癌的。那阶段我正临中考，她不想让我知道，但我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最后阶段整夜整夜地被病痛折磨得无法入睡，呼吸艰难，全身肿痛，深夜自己偷偷地哭了起来。而一哭起来又会影响呼吸，加剧病痛，还是得忍受。静静的夜，昏黄的屋里，回响着大姨艰难的喘息。她紧锁着眉，似睡非睡，我们也似睡非睡，恍惚间窗外透进晨曦隐约的亮光。——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次大姨反倒劝慰我们要各自保重身体，好好过日子，在她走后不要挂念她。是的，世间有无数种死法，当然都很痛苦，但窒息而死肯定是最为痛苦的一种！我大姨为何就是窒息而死的！一个终生善良、口碑很好的人最后为何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人生如梦”，然而人生却又不像梦那样来去轻盈。为什么生命不能像一团气息瞬间飘散，或一束亮光刹那消失，偏要经历从肉身拉扯出来的血肉琳琳的过程？多少年过去了，大姨在我梦里复活，又在我含泪哭醒的一刹那撒手人寰，阴冥相隔。她临终时无比的痛苦啊，哪怕我们亲人能为她分担！
大姨一生为我们操劳太多，不胜枚举。据我妈说，去世前一星期，大姨还拿出一枚金戒子，嘱咐拿给我。大姨只生有一女，在我小的时候她就想把我认养。因为种种原因，这成了她一生未能实现的夙愿。姨夫是最寂寞的。就在同一时间里，大姨去世了，表姐也出嫁了，他在亲戚面前表现得很轻松，人一走后，他就上楼在房间里放声大哭。上次又去了大姨家，姨夫跟别的女人跑了，屋里空无一人，冷冷清清，我把落满了尘埃的桌椅茶几擦了擦。院子里那只胖乎乎的棕色的狗曾给这个业已不复存在的家庭带来多少欢乐呀，如今也相继死去了。屋里的餐桌孤零零地摆放着，让我不禁想起初中时还经常和大姨一起围桌吃饭有说有笑的场景，不禁心酸。
出殡那天，长长的丧队里，我扶着遗照走在前头。石栏桥上，江风吹拂，石栏桥下，河水流淌。风萧萧，河水寒；亲人逝，永不返……
冥纸燃起了，灰屑如黑色的蝴蝶漫天飞舞，轻轻的像我的思念……
2009.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