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懒,《红楼梦》的读书笔记就停了三个星期,人家刘姥姥二进大观园其实不过两三日的行程,在我这里都快变成常住人口了,趁着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赶忙来看看刘姥姥在大观园里的各种奇遇吧。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 栊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红院劫狱母蝗虫】
蒋勋先生个人对第四十一回非常看重,在他的个人红楼解读里,他从修行和人性两个方面对人物心理进行了深刻的剖析,我喜欢他的博学多识,但是在我看来,这第四十一回是一个表面上粗俗与雅致的对比,实际上却是一场真性情与冷冰冰的映照。
先说刘姥姥,借着贾母的光儿,院子里走走逛逛,各种稀罕玩意儿眼神都不够用的,口福就更不必说了,一桌子山珍海味跟着吃香喝辣,还有听觉上的享受:萧管悠扬,笙笛并发,穿林度水而来。
这两日,怕是刘姥姥这辈子里最享受的神仙日子,像场梦一样,尽管有凤姐和鸳鸯不时捉弄,还有少爷小姐们笑她见识少搞出好多笑话来,但是她真诚,坦荡,也给自己积了不少好人缘。
身为贾家权位最尊贵的贾母,都化身热情的导游,亲自带着刘姥姥散闷,携她山前树下盘桓半晌,耐心地介绍说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石,这是什么花,这是什么鸟。
等吃过茶,贾母还带了刘姥姥来到了妙玉修行的栊翠庵。
妙玉在目前已读的章节中只出现过一次,还是在第十七回里,林之孝家的和王夫人的回话中略微提及到她的身世,说是出身官宦人家,带发修行,秀外慧中,但是有些贵势压人。
果不其然,宝玉亲眼目睹了妙玉的分等心,身为出家人,最该讲究世法平等,但是在妙玉心里,人是分了多重等级的,她自己冰清玉洁身在高位,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凡尘俗气。
她为贾母奉上旧年涓清雨水冲泡的老君眉,她请宝钗黛玉品尝梅花雪融水沏出的香茗,她烹茶讲究,她茶具贵重,她嫌弃刘姥姥用过的成窑杯,她冷笑黛玉也不过俗人一枚。
妙玉的精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是无法获得旁人理解融合的刻薄,是“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的不幸根本,因为她只知道自渡,却不知道广结善缘,渡人渡己。
反观宝玉,身体力行世法平等,无论是对家人,对仆人,对贫苦人,他始终怀有一颗同仁一视重情悲悯的心。
刘姥姥被领到了省亲别墅的牌坊下,她误以为不过是乡下田间地头的普通庙宇,刚刚趴下磕了头,又赶巧胡乱吃喝坏了肚子,就想着就地解决,还是众人劝止,给带去了犄角旮旯如厕。结果,等老太太再起身,酒被风禁,她竟然糊里糊涂误打误撞地进了宝玉的房间,还在人家宝二爷的精美床帐上酣然入睡。
这玉石牌坊,可是当初为元妃省亲时建的,它是贾家荣华富贵烈火烹油的标志,也是贾府里最高权力与皇亲国戚的象征,它是贾家最神圣的地方,偏偏刘姥姥一到这里,一时情急竟想大便,作者很明显是故意地在开这个家族的玩笑。
而宝玉的卧室,锦笼纱罩,金彩珠光,玲珑剔透,床帐精致,作为贾府的掌上明珠,衔玉而生的宝玉是整个家族的希望,他拥有的都是府上最珍贵稀奇的东西,而刘姥姥是个乡村老妪,她竟然睡到了他的床铺,这种意外的交集,肯定也是作者故意的安排,因为把姥姥和宝玉放到一起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是在第六回,那一回的回目是《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经历了各自生命中的某一场初体验,但是并没有见面。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是在第三十九回,这一次的回目是《刘姥姥是信口开河,情哥哥偏寻根究底》,人人都猜到了姥姥在胡乱编说,偏偏就是宝玉深信不疑,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同框了。
等到了这第四十二回,贾宝玉和刘姥姥发生了深度关联,宝玉从妙玉那里要来被嫌弃的成化窑茶具送给姥姥,姥姥却稀里糊涂睡到了宝玉的屋里,曹公一定是在为后面故事的走线埋下伏笔。
刘姥姥虽然目不识丁,但是脑子活络,她以她的淳朴自然,为大观园里被富贵禁锢的人们,吹来一阵徐徐清风,带着山野的清新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