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天气持续了一天又一天,这样的天气只适合穿着厚家居服在窝在家里看小说看到睡着。但我哆嗦着,尝试用手机去扫一辆看起来快要散架了的小黄,今天要到万达买黄油,突如其来的想吃寿喜烧。
及入冬,成都是渗进骨的冷。并没有什么我言秋日胜春朝,昏黄抑郁的霾会把全人类的多巴胺压趴在地上。
寿喜烧的日语叫鋤やき,日语我倒不会,不过用同宗同源的汉字文化来理解那个锄字,寿喜烧的起源应该是与下田耕作的农民相关吧。最初的寿喜烧就是先用锄头烧烤鸟类或禽肉再放在锅里煮。对于旧时的日本农民,牛肉是很了不得的,每一头耕牛都是这个物产贫瘠的国度的宝物,谁舍得吃?只不过是后来涌入横滨的外国人解放了日本人热爱牛肉的天性罢了。
劳动时方便吃的食物,本来就自带一种草根烟火气。尽管高档日料店把用料精致的和牛寿喜烧推上了奢华难及的上流餐桌,在平常百姓家,寿喜烧也不过是家常的一道菜,在寒冷难耐的阴天里咕嘟咕嘟冒热气,为增添暖意和元气贡献一份微薄之力。
谈草根烟火气,不如聊我们的老火汤。
之前父亲来四川游玩,我们驱车去看毕棚沟的红叶。在路上我说要去农贸市场买些香菇,各类奇珍山货就是这个山沟沟的馈赠,在成都市区买到的鲜香菇普遍没有什么味道,光长个子,胖乎乎的,吃起来很像我小时候爱玩的很有弹性的橡皮。
父亲说好啊,他也要买些带回广州去。
“给你妈煲汤。”
在集市他果真买了很多菌子,姬松茸、香菇、青杆菌、野山菌,花花绿绿的豆子他也觉得有意思。“啊我没见过这样的豆子。”他问店家:“这些豆子怎么煮?”藏族妇女用四川话说了一大串,诸如蒸猪肉或焖猪肉之类的,我估计父亲一句都没听懂,但他还是买了很多。
“反正可以煲汤,管他呢。”
散发着阳光气味的菌子和豆子塞满后备箱,一半留给我们,一半快递回家。
我不知道后来我妈有没有发掘出这些花花豆子的正确食用方式,反正对广东主妇来说,举目所见都可以塞进汤煲。
之前看《胭脂扣》,里面报社小职员打电话给女友,接电话的是女友的母亲。伯母便喊他有空上来饮汤。
广东也好,香港也罢。一个慈祥的妇人与相熟的晚辈寒暄,都是以“食左饭未”开头,“得闲上来饮汤”作结尾。李碧华说“天底下的女人,都爱煲汤给男人喝。年轻时为男友,年长时为丈夫,年老了,又得巴结未来爱婿。”
切。
我第一次看《胭脂扣》的时候还没有男朋友,当时我想的是“凭什么我给他煲汤喝,取悦自己才是正道”。
直到有了男朋友之后,我才开始慢慢发现,有时候“取悦自己”的幸福感和“为你洗手作羹汤”的幸福感是可以等同起来的。
就如那天听到宇杰有点吸鼻涕,我就把上次买的姬松茸拿出来了,打算煲碗热热的汤给他驱驱寒,瘦肉剁碎以炖肉汁,这是我小时候生病时经常吃的汤品,一来好出味,一来可以弄碎方便小孩进食。
长大之后我妈就不给我炖瘦肉汁了,长这么大个嘴巴似乎就应该去啃排骨,而不是停留在小孩子吧唧吧唧嚼肉碎阶段止步不前。光姬松茸和猪肉似乎有点寡淡,便跑到市场买来虫草花和竹荪。
猪肉剁碎放在汤煲中央,旁边码上清洗浸泡过的虫草花和姬松茸,两粒蜜枣,几粒桂圆,几片姜,大火烧滚转小火,剩下半小时时放如枸杞和竹荪,用勺子切开肉团,轻轻压一压,想象有更多的肉汁渗到汤中。
这时候我又想起李碧华,竟蓦然地赞同起来。煲汤很像一种絮絮叨叨又家常的表达爱的方式呢,往时囿于厨房的主妇们,哪会如我们这些自诩的“时代先锋者”这般敢爱敢恨敢表达,轰轰烈烈说爱你,轰轰烈烈说不爱你。她们——想对你好就给你煲汤,执料、控量、睇火,哪一项不是烦琐之至的技术活,不爱你?我给你煲个屁!
像宇杰这些男孩子,他们很乐意在厨房给你烹调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在外面泰国餐馆让他惊艳的九层塔炒牛肉,跟着视频学的牛扒,下厨房翻到的泡芙……但要论过日子,新鲜有趣终会消逝,他朝最恒久隽永的,最终还是那一碗。
其实想来,这种岁月静好两相莞尔,也只是苦中作乐罢了。论文和找工作双重夹攻的时节,这种煮饭仔日子只会越来越少,更加多的是在外开始为三餐奔波吧。
青春的快餐只要求快不理哪一家
哪有玩味的空档来欣赏细致淡雅
《苦瓜》黄伟文
有得奔波也算是好事一桩,开始时捱一些苦,栽种绝处的花,总得纠结郁闷辛苦过才算在这人世间走过一遭,反正记得可以回家喝汤吃寿喜烧就好。
珍惜淡定的心境 苦过后更加清
万般过去亦无味但有领会留下
《苦瓜》黄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