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卜嫫妮依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漆黑之中,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底传来,可对于过去几日发生的一切,记忆却并不清晰。耳边传来隐约的滴水和雨燕的声音方才有意识地去分辨自己身处的环境,顺着滴水的方向看去,一道刺眼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卜嫫妮依这才发现自己被绑在山洞里的石柱上,脚底的疼痛也越加的剧烈。
脚底的疼痛让卜嫫渐渐想起支格失踪,孩子被抢走,至于自己怎么被绑到这里却没有多少记忆。
这时洞口的方向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别说这个小姑娘还是挺可怜的,模样生的挺好的,可惜要在这雨燕洞过一辈子咯。”一个尖细的声音说到。
“模样有什么用,犯下了大逆不道的罪就得付出代价。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要是这小姑娘死了你也不用活着去见博塔阿莫了!”另一个声音答道。
卜嫫看到一高一低两个身影从洞口向自己走来,正面却看不清晰,两人走到近处时卜嫫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卜嫫自小生活在黑客山下的一个山坳子里,三岁时阿母被滇海畔龙部落的热姆掳去为奴,两年后死在了热姆接任龙部落首领时的祭祖灵坛上。卜嫫的阿爹得知妻子被作为祭品杀死后,邀了部落里的年轻人去寻仇,不料却被部落里的年轻人向热姆告发,还没走到龙部落的庄稼地就被热姆的部下一箭射穿了心脏。自此便只留下来娇小瘦弱的卜嫫。
卜嫫妮依的祖先原上生活在滇海畔,遮慕时代的大洪水毁灭了家乡,遮慕王的六个儿子分别带领子民迁去了远处。卜嫫的祖先便是跟随着遮慕四子向北方走去,可由于身体羸弱加上饥肠辘辘就被就留在了黑客山下,仍屡遭洪水。相传是一只神鹰叼来一朵马樱花投入滇海,海水缓缓下降,黑客山下海水覆盖的地方变成了一片山坳沃地,卜姆的祖先便留在了黑客山下。
多年后滇海畔再次兴起了龙部落和鹰部落,逐渐吞并了周边大大小小的部落和村庄,然而黑客山下的黑山坳却因村庄太小未入得两个大部落的法眼而幸存下来。
黑山坳的平静直到十二年前。
龙部落的首领龙莫被神族以私通外族之罪处死,两年后热姆在众神的祝福中成为了首领。热姆肆意收虏青年,并在接任首领之日祭奉祖先。
五岁的卜嫫妮依失去了父母的庇护,村民们好生心疼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孩,又惧怕龙部落的惩罚而不敢收留她,幸而由于母亲两年前被抓便被迫自己学会了纺织,靠每日纺些麻布换点饮食,也就活了下来。
小小的卜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如一个成人。纺纱累了,卜姆便抬头看看天空,她不知道父母死后去了哪里,也许在天上吧,也许正在看着她。每当此时,天上总会有一只苍鹰飞来,久久盘旋,方才离去!
六岁的卜嫫在一次淋了山雨之后,病倒在了家里,手上没了纺纱的力气,锅里也没有了食物。饥肠辘辘的小卜嫫躺在破旧的大床上,渐渐地意识变得模糊,不久却觉得仿佛置身春天里,马樱花开得正盛,天真可爱的卜姆躺在树下乘凉,阿爹正在撒着荞麦种,一只苍鹰盘旋在碧蓝的天上,空气中充满了泥土与春天特有的气息,阿母从远处走来,手上的篮子盖着一块麻布,麂子肉的香味从篮子里阵阵飘来!小卜嫫感觉嗓子一阵疼痛,便醒了过来,一切都是梦境,没有春天,没有阳光,没有蓝天,更没有阿母阿爹,只有漫漫黑夜和滚烫的额头,还有一股麂子肉的香味。小卜嫫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分明是饿晕了,自己都两天没纺纱了,哪来的肉啊,然而麂子肉的香味却真真的闻得到!小女孩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吸吸鼻子,香味更加的真实了,分明是一块麂子肉放在旁边的草席上啊。卜嫫顾不得其它,拿起麂子肉吃了起来,麂子油从她的嘴角流到脖子上。是啊,父亲去世后卜嫫再也没吃到过这么大一块肉了。这时茅草屋外传来一声扑腾翅膀的声音,卜嫫跑出去看时,只见一只老鹰正飞向远处。卜嫫知道,那麂子肉肯定是苍鹰送来的!
这一日起,苍鹰不再盘旋在高空,时而落在茅草屋顶上扇动翅膀驱赶豺狼,时而蹲在卜嫫纺车旁安心的闭着眼,日出而来,女孩睡下便走,日复一日!
卜嫫与苍鹰如挚友般守候着彼此。
春天,苍鹰叼来马樱花,让卜嫫插满茅草屋的里里外外;
夏天,苍鹰带来酸梅果,卜嫫酸的喝了一肚子水;
秋天,苍鹰抖落身上的羽毛,修葺卜嫫的草房;
冬天,卜嫫冷得在草席上缩做一团,苍鹰从雪地里抓来野兔!
卜嫫妮依在世间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只有苍鹰一直陪着她,她给它起了个名叫支格,她觉得支格一直都听得懂她说话,更听得懂她不说话。
村里人开始注意到卜嫫妮依身边有一只苍鹰,这只鹰可以飞到滇海中央捕鱼,可以杀死健壮的野猪,甚至会攻击欺负卜嫫的人。于是,村里人意识到卜嫫口中得支格并非普通的苍鹰,甚至开始讹传卜嫫就是妖女,渐渐的,再没人用食物换卜嫫的麻布。
卜嫫妮依纺纱织布,织造出一身美丽的衣裳,用支格的羽毛编出绝美的帽子,轻盈的像一朵云,让卜嫫梦中总是飞到空中,乘着云,俯瞰遍地的马樱花。春去秋来,卜嫫妮依和支格竟已相伴了十年,小女孩嘟囔着支格要是个人就好了。这一夜,卜嫫梦见苍鹰化作一个翩翩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