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立春那天出事的。
七十年代初的那年立春,天气特别的寒冷。一岁的他,嘻嘻笑着,伸出娇嫩的舌头,结果舌头被冻坏了,落下了口吃这个毛病。
他父母是这样解释他口吃的原因。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家里管他小名叫“立春”。
我们这里素有农谚:大寒不寒,立春不春。意思是立春这天,天气更加寒冷。
立春是家中独子,上有一个姐姐,颀长高挑,能说会道,上苍偏偏赐予他五短身材,并赐予难堪的口吃。
或许是自尊心作怪,立春为人傲慢。但这种习性的直接后果,就是被人排挤冷落。在男孩子堆里,立春一直形单影只。
后来,他考取了东北的一所理工大学。
虽然离开了我们的视线,但立春的所作所为,却透过还留在本地的姐姐,只言片语地传到我们的耳里。
大学毕业后,立春到北方一家造船厂当助理工程师,工作了一段时期就辞职了,成为一名“旅行客”,自我“放逐”浪游五湖四海。
旅行既是个人寻求孤独的渠道,也是驱除孤独的方式。
当年,我热切追求并寄托无限希望的东西,无情地化为了泡影。于是,我踏上漫无目的的旅途,坐上如今快要绝迹的绿皮客车。
在混浊嘈杂的列车里,我站在过道上,一根接一根吸烟,漠然凝视车窗上映照的模糊晃动的自己。
现在的我,现实感愈发膨胀,生活模式高度固定,对待实际生活的现实主义态度,压倒了一切纯真朴素的感受。
年轻时的旅愁、伤感和孤独,忽然变得十分可笑,毫无意义,完全就是浪费时间、感情和金钱。
但立春也许不这么想,依照时兴的分类,这位标准的“穷游”,走遍了中国,将旅游作为生活方式,以此娱乐和学习,感受自身和世界。
在一个人的旅行中,他与孤独对话,寻找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缺失;在物换景移的变化中,诚实地审视自己,同时也塑造全新的自己。
后来,他出了几本旅行画册。至于他的作品和我的关系,他在明信片里是这样表述的:“到淘宝书店去买吧,如果是赠送,你是不会看的。”
这一点,他说对了。
自此,他主动失联了,屏蔽了所有的通讯方式。可能是因为觉得不同频,“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随着他父母离世,他姐姐到省外定居,我们彻底失联了。
如今,我的话变多了,成了话唠。每到立春这一天,我都要把舌头伸出,让舌头冻一冻。我不想口吃,但想使自己的话少一点。
别说很玄学,还挺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