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徒 第四章

4

“赵老板,您看下工钱什么时候结算啊,兄弟们都饿着肚子呢。”村北新建的电话亭,一个农民工模样的大叔正近乎谄媚地对话筒恳求道。

“'再等等,再等等,先别急,尾款到了一定给你们发工资!”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充满无奈,显然,这不是第一个催款的电话,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什么时候能要到啊,您看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总不能干了一年让我们一家老小寒掺地过年吧”连续好几年没收到薪水的农民工并不相信赵老板的说辞,继续向他发难。

“过几天,过几天,一定给你发!”赵老板手里没收到资金,只能跟农民工继续打着太极。

“那是几天啊,我们可等不了那么久啊,你也体谅我们打工的难处,都是给家里糊一口饭,不容易啊。”农民工决定纠缠不休,不能让今年又白干。

“会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我这边还有个会议,先挂了。”赵老板洞察到农民工的意图,当断立决,不给农民工回应的机会,把电话挂断了。

“嘟......嘟.....”

忙音打断了农民工继续追问的机会,他失望地放回电话,灰头土脸地走出电话亭。他费力穿过电话亭外等待打电话的人群,找到个空旷的地方透气,来缓解内心郁闷的心情。

他摸了摸口袋,抽出一根金鱼牌香烟叼在嘴上,用村里小卖部的打火机点火。可能是因为天气受潮,加上打火机自身质量不佳,农民工点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该死。”农民工恼怒地把打火机摔在地上,这样仿佛还不够解除心头之恨。他又踩了几脚,用力地把打火机踢向不远处顾老头家门口的草地才罢休。

“大陈,怎么样了,今年要到了吗?”迎面走来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村民大黑,脸色黝黑,是个土生土长忠于土地的农民。大黑从口袋掏出打火机,给农民工递了过去。

“没呢,估计又跑路了。”大陈闷闷地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很快,空气中漂游着一圈圈的烟雾,大陈紧皱的眉头才舒缓下来。

“早听我的劝多好,老老实实地回土地干活,要我说,咱们这些农民一辈子就只能和田地打交道。离了这土地啊,我们谁都养不活。你看你这不又白忙活了一年,家里的父母怎么办?”大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大陈的肩,试图打破大陈不切实际的幻想。

“少废话,一辈子搭在那土地,老子可不干。”大陈被烟呛住,用力地咳了出一口带着厚重酒气的痰。他烦躁地挥挥手,甩开大黑搭在肩上的手,打断了大黑的唠叨。

“少喝点酒,要喝也去我哪里喝,村里的小卖部不是什么好酒,本来家里就困难。”大黑继续放回被大陈甩开的手,抚着他的后背,好让痰顺利咳出。

“我的事,你少操心!”大陈带着醉意向大黑吼道,脸上因酒精高涨的红润还未褪去,脑袋还混混沉沉的。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啊,每天下地好歹有稳定的收入,不至于饿死啊。”大黑穷追不舍,想要把大陈拉回他所理解的正道上。当年大陈第一次出去打工时,曾叫大黑一起。结果大黑不但拒绝,还极力劝说大陈放弃这个不合实际的想法。

“等个三年,你会后悔的!”大黑现在还记得大陈走出村门时,对他发出的决绝的神情。

“走了,我去忙了。”大陈没再搭理大黑的说理,不耐烦地把抽到一半的烟丢进不远处的草堆。

“你这人....榆木脑袋!”大黑见大陈还是那么固执,索性放弃说服,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掉落在不远处的烟头与打火机发出噼里啪啦细微的响声,在草堆里引起了小小的不起眼的一缕青烟。

“回来了?”大陈才踏进大门,屋里就传来了妻子关切的声音。

“嗯”使劲把上了年纪铁锁不灵的大门关上,大陈心中一阵惭愧。大门的铁索已褪去本来铮亮的光泽,露出颗粒分明的铁锈。门房上的瓦砖残破不堪,顺着屋檐还不停地掉着雨水。村里其他的人家早已刷上油漆,各家各户亮白的墙壁显得他家格格不入。除了他家,大概只有少了儿子家里有疯婆子的陈叔家是这样子。

也许真改听大黑的话,干完这年就不忙了。大陈看着家里陈旧的摆设,心里顽固的想法产生了些许动摇。

“快洗洗吧,等会还要去破庙。”大陈的妻子拿着油腻的盘子,吃力地站起身,准备去遍布青苔水龙头洗刷。

大陈的妻子是典型的农村人,常年围着一身破衬衫编织成的围裙。年龄才不过三十五岁,脸上的鱼尾纹却显露出来。长时间的家务活和打理田地,令她的皮肤不再焕发光泽。远远地看过去,跟村里五十多岁的村门口碎嘴的老妇人没差别。

“又有什么事?要是还是什么村里人打架我可不去。”大陈连忙接过妻子手里的盘子,示意由他来洗。村里里头的经济上不来,到是摩擦不断。谁家又占了谁家的地,哪怕是几寸也是闹得满脸通红。要说吧,村里有个鸡毛蒜皮吵吵也正常,以前也有。不过最近几年变得恶劣多了。特别是村南头来了外来户王财后。

“说是破庙的神像被偷了。要我说,那神像也没什么用。要是灵的话,你的工资也不会一拖再拖。弄得现在家里这副模样。”大陈的妻子把新摘的白菜一片一片地剥下来,农村的妇人,手总是闲不下来的。

“被偷了?”大陈双目一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真的.......被偷了?”

“是啊,据说还是阿庆婶发现的。今儿一大早,阿庆婶就在破庙里吵吵闹闹。本来阿庆婶是个疯婆子,其他人也是理解,没有多奇怪。但阿庆婶越哭声音越大,其他人听得实在是不耐烦,就有个人跑过去看。一看就不得了,好家伙,那么大一个神像,直接凭空消失了。发现神像消失的那个人赶紧叫来了村长。村长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就叫大家伙去破庙集合。”像是在平静水里丢了一块石头,激起了一层层久久回荡的波浪。被平凡生活侵蚀的妻子,手舞足蹈激动地描述着,连剥好的白菜掉在地上也浑然不知。或许是平常生活太过于无聊加上因近几年运气的不顺而对神像信仰的减弱,村里长久以来信奉的神像丢失了这么一件事,给她带来的第一印象居然不是可惜而是兴奋。

但这件事给大陈带来的不是失去信奉的痛心,也不是听到新奇事的兴奋。像是一颗炸弹,在他昨晚喝酒喝到混沌的脑中迅速爆开,立马就清醒了。

“我先走了。”大陈有些紧张地披上穿了多年破烂不堪的大衣,神色匆忙地向门口走去。

“去哪啊,你不去破庙了吗?”身后传来妻子疑惑的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

而此时的大陈慌张不安,对妻子的询问充耳不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

“真晦气。”妻子见丈夫没回应,也不自讨没趣,只是小声地抱怨。她把掉在地上的白菜捡起来放回盆里,准备拿去刷洗。在水龙头旁边,妻子发现神像了一个疑似丈夫掉下来的硬状物。她伸手去触碰,却抓到一抹红色。妻子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它很普通,是再常见不过的物品。但当妻子拿起它仔细端详时,隐约又觉得期透露出一股不寻常。

那是一枚带有血色的硬币。

寒风越刮越大,大陈赶紧加快脚步。凌厉的风把他的耳朵刮得生疼,但此时大陈已无暇顾及这些。

昨天深夜,小卖部门可罗雀,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独自喝酒。隐约中,他好像看到有好几个身材高大的大汉在推着一个卡车,旁边有一个小个子不停地催促他们,高声命令他们小心安放。看他们的样子,大陈不认为是本村人。但因为一年到头,在村里的时间不久,大陈也不确定。他们吃力地抬着一件重物,好像在搬运什么重要的东西。当时他没太在意,以为是王家正常的货物。现在想起来,突然出现小个子和大汉并没有什么诡异。只是那天重物的形状,和神像何其相似!

但令大陈奇怪的是,昨晚见到大汉后的记忆好像是因为酒精作用断了片。不管大陈如何回想,都完全没有了印象。在那之后,等大陈再次恢复意识时,就已经躺在了小卖部的桌子上。起来时,大陈的手脚隐隐作痛。不过因为当时急着讨薪,也没在意这些。

大陈匆忙赶到村南头,因为神像事件,平日里热闹的小卖部空无一人。大陈在昨天他喝酒的地方反复查看,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除了地上杂乱的脚印,并不能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大陈失望地咂咂嘴,像个泄了气的孩子,原以为会得到新礼物,结果白期待一场。大陈无力地扯了扯大衣,向破庙走去。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紧随着大陈行走的方向。在大陈不深不浅的脚印上面,刮出了浅浅的车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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