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面对母亲时,不敢直视她老人家那载满艰辛的双眸,那双炯炯有神且饱含了岁月蹉跎的眼神是那般尖锐,看一次,让我的心痛一次。
我只是模糊地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不在家,特别是严寒的冬天,无论是寒风刺骨还是皑雪飘然,她都会随同父亲拖着重重的装满了干粮馍,咸韭菜炸的辣子酱,晶莹透亮的黄米,还有准备爬山的鞋子的背包,背包用绳子捆绑的很紧,外边再鳖上两把用头发打制的绳子缠好的钊子(抓发菜用的),常常行走在祖国的大江南北,把自己武装的像一个钢铁英雄,接受着各种壕沟战役。
那个时候我最大的期待是能够在母亲的怀抱里睡一个暖觉,那注定了只是一个奢侈的梦。我总是一个人习惯了站在用土块垒起来的鸡棚上,透过墙上被我扒了个大壑的口子的一处遥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天际,期待,希望,失望,流泪……,目送夕阳西下不见了身影。
生活的贫寒丝毫没有剥夺母亲给我们的爱,每一次凯旋归来时都会带回来我们最爱吃的果子,山梨,柿子,……因为家里的孩子多,多的时候每个人分五六个,少的时候也能分到三四个,那种幸福的滋味比起山珍海味更来得爽。母亲总是不舍得自己吃,都分给我们,总是说她在外边时吃了很多呢,那时候真的太童真,信以为真。
如果说有一种记忆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一定是触动自己心弦的,就算是把大脑碾碎了再柔和在一起,依然是记忆犹存。
记得五六岁时,在一个炎热的夏天,万物正接受着高温酷暑的考验,母亲汗流浃背的从集市上回来,汗水透过她那消瘦的面颊顺势而流,浸湿了她那件洗的早已褪了色的旧衬衫。她用省吃俭用的钱给我买了一双粉红色的凉鞋,材质是纯纯的软塑料,软的就像母亲的爱;脚背上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像极了被俘虏的标本,神态自若地爬在那里一动不动。对我来说幸福来的太突然,那是童年里穿过的最漂亮的鞋子,我总是不舍得用它去踩地上的尘土,更舍不得用它去沾满地风雨,现在才知道自己多么的幼稚。
三十年前第一次进医院的门,是因为母亲生病的缘故,记不清是什么病,只是知道很严重,不准家人探视,我哭闹着不停,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是感觉母亲像被判了重刑一样囚禁在医院的监护室里,被剥夺了人生自由。一直到第五天父亲才接到通知,可以探室了,我迫不及待地跟随着父亲去医院看母亲。走进医院的门,阴暗的走廊里阴森的可怕,散发着阵阵令人窒息的怪味,拐了好几个弯,才来到母亲就住的病房,看到母亲时眼泪一下子就滑落了……
母亲吟咽着,问父亲带我去干嘛,医院里传染率高,孩子免疫力低的很,说着眼泪也侵占了她的刚强,泪水顺着岁月在她眼角攻克的鱼尾纹渠道里潺潺流淌,她顺势抓住站在病床边上我的小手,用力捏了一下,我知道她在用这样的方式传递她的爱。
再后来,医院的那扇门便成了母亲一生中结下的“福缘。”
由于父亲一向只知道与田地为伍,不怎么打理琐碎繁杂的家务事,因此,母亲则与艰苦的岁月进行了鱼死网破的斗争,直到她被岁月无情打压的外到皮肤十指,內到五脏六腑+胫骨气血都严重受损,以至于变成了医院里一名忠实的VRP会员,常年穿梭在医院里那条阴暗的走廊里,与那今人窒息的怪味亲密接触着,形影不离。
时间是一把毫不留情的利器,它铁面无私的斩断了母亲一大半的乐趣。不知何时起,由于常年劳累过度的母亲,身体一天天开始虚弱起来,健康也是离她越渐越远,一种不知因的怪病时常来敲门,把母亲折磨的每次都是死里逃生,这个原本清贫的家从此频添了无数的母亲被病魔折磨时的泪水与煎熬,自然也少了一些欢言笑语。
那一幕刻骨铭心地烙在我心里。发病时的母亲总是那样的无助,每每此时她已是知觉全无,母亲那撼天动地的哭声在整个屋子里顺着房檐回旋着,穿透了每一根椽子,痛彻心扉的声音像利刃出鞘般刺痛着我们所有人的心,毛骨悚然。她用那双拿惯了农家铁锨磨的满手老茧的黝黑的手,死死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一揪一大把,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唆使着她这样自残。父亲,哥哥,姐姐还有我,我们一起合作,都不是母亲的对手,统统成了母亲的手下败将。母亲的哭声,我们的哭声混成一片。
母亲完全失去了知觉,刚刚松开了被揪的苦不堪言的头发,她又开始哭着喊着嚷嚷着,把自己的衣服裤子撕扯成了碎片,开始像嘱托遗产一样,给围坐在她身边的我们一一分散。这是你的,她拿起一片刚刚撕下来的衣襟放在姐姐手里;这是你的,又撕下一片揌给了哥哥;这是你的,……。她不断地撕扯着,不断地按给我们,不断地说着……,眼泪早已模糊了我们的视线,淹没了我们的心。
母亲说她饿了,她想吃饭。善良的父亲已经被母亲的病闹腾的精疲力尽,他赶紧叫姐姐去做饭。不知道是母亲真的被自己的病折腾累了,饿了,还是她早已被病魔的缠绕给完全俘虏了,她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黄米饭,把我们看着都吓坏了,可是她还是不停地叫饿,父亲不敢再给她吃了,母亲就开始闹腾还说我们虐待她,不给她饭吃,还不时地说给她吃饱她就走,不会再打扰我们,眼泪再一次侵占了我们的视觉……
母亲每一次发病的状况都是不尽相同的,如果说唯一相同的就是对自己一如既往身心的折磨。除了不知不觉地大吃二喝,除了撕心裂肺地撕扯着黝黑靓丽的头发,除了把一件件衣服撕扯地粉碎,除了把所有的眼泪在病样中一挥而尽,她还可以做什么来折磨摧残自己呢?
这是一次特殊的发病历险记,母亲和以往一样睁着眼睛思维却没有了知觉,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喊饿,也没有拔头发,更没有撕扯衣服,而是用一种说唱的方式,陈述着后世的惊恐状况:“十劝人生:一劝人来要信主,造化万物主大能;二劝人来要行善,后世的打算躲不过;三劝人来莫亏人,人人都要尝还清;四劝人来信真经,火狱的惊恐难形容,火蟹子火蟒是真情;五信……。”难以形容的后世情景犹如身临其境一般在母亲的口中如影如影,历历在目,哭声在泪水中熊熊燃烧着,窜到房梁上,在椽子的缝隙中怒吼着。那年我十六岁,已是走进了清真寺开始学习简单的宗教知识的我,虽然当时懂得不多,而母亲口中流露出的字字珠玑让我汗颜,母亲从未接受过任何类似的教育,她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这到底预示着什么?她要用她的这种痛苦告诉我们什么样的哲理?那时我百思不得其解,垒弱的我任凭泪水无数次模糊我的视线。父亲坐在一旁诵念着穆斯林特定的经文,不时地用一根穿着红线的针扎母亲的手,说能辟邪。
母亲的病痛冰封着我的心好冷,我无助地看着母亲无意识地继续陈述着,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我的养主啊!祈求您眷顾我的母亲,如若可以,祈求您恩赐我替我的母亲承受她所有的痛苦。”
“我曾命人孝敬父母——他母亲弱上加弱地怀他,他的断乳,是在两年之中。”(31:14)
“我曾命人孝敬父母,他的母亲,辛苦地怀他,辛苦地生他,他受胎和断乳的时期,共计三十个月。”(46:15)
人类的楷模,穆斯林的领袖,我们的先知穆罕默德(愿主赐福安之)说:“天堂在母亲的脚下。”一个母亲的恩是我们用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的。
健康时的母亲是一个明智豁达开朗的女人,也是除父亲之外我们这个贫瘠家庭里的顶梁柱,父亲只管干体力活。家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经济开支,家庭花费,亲戚之间的人际交往,我们一群孩子的学习,以至于后来的婚姻大事都有母亲一个人全权负责。在村子里母亲有一个美名叫“周县长,”因为母亲是周姓。其实她不是真正的县长,这个美称预示着母亲说一个女强人,她的肩上担负了一切超负荷的责任,她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总是那么任劳任怨,总是那么泼辣能干,她不仅仅是我们家里的一片天,更是天上那一轮白天里的太阳,夜晚的明月,用她一生的爱温暖着我们。
由于外公外婆过世的早,母亲小学一学期都没有读完,就被舅舅留在家里给他们看孩子了。然而,母亲深深地知道,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只有拥有知识的人,以后人生的道路不会再重蹈她的覆辙,她是那么深切地希望自己的孩子各个都能成为她未来的骄傲。除了大姐生在那个只有靠公分才能领到粮食的大集体的年代里,后来也赔上了她一生的幸福失去了上学的机会,留在家里帮助母亲做饭,看孩子,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以外,从大哥起到我被被无条件地送到了学校,接受能够改变命运的教育。
命运总是和母亲周旋着,开着一个又一个莫大的玩笑,它在向母亲无情地宣战,在命运的面前看似外表坚强实际上内心脆弱的母亲不得不俯首称臣。母亲把希望无形地寄托在几个孩子身上,指望着着孩子们能各个出人头地有个好出息,按母亲的话说:“我将来也不指望你们谁养活我,你们要好好读书,以后能有个好工作,不要像我一样受苦受累就好。”她毕生的付出和心愿还是被几个不知好歹的孩子硬生生地给屠杀了。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话一点不假。大哥自小就寄宿于县城读书,每周周末才能回来一次,在母亲的心里大哥永远都是她的骄傲,懂事,乖巧,内向,老好人一个,学习更不用说那是一等一的好,班里的优等生,从没有留过级。就是这样的一个骄傲,每周回家看到村子里其他人都在那里无忧无虑地玩扑克,说笑人生的趣事,晒完东墙晒西墙,便成了他的诱惑。想想自己美好的时光每日确孤独的头悬梁锥刺股,乏味至极,高考场上居然交了白卷,他不知道他幼稚的决定和做法让一个母亲用泪水谱写了他未来的人生路,那么残忍地斩断了一个母亲狂热的梦,还有他自己的理想。无奈之余,母亲只好满足了哥哥呢“梦,”十七岁的大哥便早早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有前车必有后鉴,聪明伶俐又带着一丝调皮的二哥,自从进了校门当了一名学生的那天起,他的聪明是天生的,想遮掩都遮掩不住的,在学习成绩上一路都是前锋,科科都是好成绩,老师口中的好学生,母亲心里的好孩子,学业一路狂飙冲进了中学的大门。青春期的叛逆让所有人防不胜防,在家与学校的必经之路上多了一张台球案,也就是这张台球案后来沉淀了二哥撒谎,逃学,犯错的黑爪,它就像一只魔鬼的黑爪勾走一个童真少年的心,直到有一天老师找上门来,才恍然大悟。母亲就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孤独老人,这次没有像对大哥那般迁就,她不希望每一个孩子都半途而废,她强烈的要求二哥必须要去上学,从家到学校将近十里路,母亲一路追打着二哥,一路哭泣着,从家追到学校,又从学校打到家里,都没有挽回一个背叛了青春期的少年的心。又是一次严的厉打击就这样摧残着她那柔弱的心。
事不过三,我到现在才理解母亲的心。二姐乖巧懂事,聪明怜人,性格,长相像极了母亲。就是小时候不怎么长个,那个时候的小学是六年制的,我从来不知道不长个也是一种罪。聪明的二姐居然连读三年五年级,就因为个矮总是被学校拒绝升级,母亲因为这事和老师争执了一番,即便如此也没有为二姐争取到升级的机会,一气之下二姐也退学了。母亲的心彻底受伤了,她的爱再强大也不能被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所理解。
三姐小学还未毕业就无心再读书,或许是前边所经历的一切,大哥二哥的弃学,二姐的失学,彻底让一位满怀希望的母亲倍受煎熬,彻底粉碎了她的希望,所以三姐提出不想再上学的事情时,母亲就是那么漫不经心地顺水推舟了:“随你就好。”
而我后来则是那个替罪羊,我为所有人的行为买了一个用一生的幸福为代价的大单。我多么渴望学习,那么渴望那张磨的掉了皮的旧课桌,那么眷恋那张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旧凳子,多么不舍得卸下母亲用两尺花布为我做的花书包,多么期待着站在操场上在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下和同学们一起做操,一起游戏,那么向往着在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下聆听老师的教导和朗朗的读书声。只因为母亲的心被揉碎了,只因为母亲的梦被打破了,只因为母亲的爱被封杀了,所以我的梦就在我走出小学还没有来的及步入中学的门时,便画上了句号。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孝顺父母意味着什么,只是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母亲的话不可以违抗,必须听从。或许是一种爱,或许是一种权利,我不知道,只是照着做就好,不需要理由,只因为她是母亲……
时间在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过着。家里也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动。唯一不变的是母亲多年了一直都在被那不明原因的病魔缠着身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被病魔折磨一次母亲的身体就虚弱一次,以至于后来母亲连一年一度的最最贵的斋戒也是力不从心了,斋月的前十天还能勉强支撑,到了月中就已是起不了床,整个人的身体好像被抽干了水份一样,有气无力的动弹不得,剩下的斋戒只能是尽力而为了,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俗话说得好:“祸不单行,福不双降。”原本常年累月被病魔折磨的母亲,再加上她要用单薄的身体支撑整个家的里里外外,劳累过度的她被医院诊断为肝硬化中期。这对我们这个家庭来说简直就是如雷贯耳,要比一场十八级的大地震更加的狂掠,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撞击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我要怎么做,才能使您好受些?我的心刺痛着默默祈祷着:“我的养主啊!如若可以,祈求您恩赐我替我的母亲承受所有的痛。”我再一次像我的主做了同样的祈求。
母亲一边在当地的医院接受治疗一边多方打探可以医治此病的良方,随后在父亲的陪伴下一起前往西安兴平市一位姓黄的大夫那里,诊断确认后,考虑到家里的经济负担母亲不能在外地住院,在母亲的一再请求下,黄大夫给母亲介绍了一位同心县城当地的大夫,并给了自己的处方。知感真主的恩典,在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治疗以后,母亲的病情开始有了一个很好的缓解,全家人都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没有谁知道母亲的生命还能走多久。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来自我的养主对我的怜悯与眷顾,引导我走进清真寺接受真理的洗涤,漫长的五年学习让我懂了认主独一,让我懂了做人处事之道,让我懂了待人接物之原理,更让我懂了孝敬父母是人道上一切善功的起点,自然也懂了母亲的怪病因何而生的。
“我降示可以为信士们治疗和给他们以恩惠的《古兰经》。”(17:82)
“如果真主使你遭受灾难,那么,除他外绝无能解除的,如果他使你享受福利,那么任何人不能干涉他,因为他对于万事是全能的,他是宰制众仆的。”(6:17-18)
我终于明白了母亲所遭受的一切是来自伟大造物主的考验,还有长期以来由于为了家庭奔波劳碌中忽略了对真主的崇拜和感恩,这是来自于伟大真主的警告,只有用伟大真主的恩典去记念真主回归于伟大的造物主,母亲的怪病才能彻底治愈,余生才有幸福。
母亲不怎么识字,学习是非常艰难的事情,欣慰的是伟大造物主引导一个人的时候,一切的困难都迎刃而解。我在一个约一厘米厚的笔记本上把我学过的《古兰经》念词挨个儿写下来,蚕豆大的字整整齐齐地爬在本子上,逐字逐句地教母亲,就这样母亲也开始了漫长的学习之路。母亲是出了奇的聪明,一教就会,知感真主的恩典!很快就学会了《古兰经》的后十个短一点的章节,第一步先是礼起了每日五次的拜功。接着又学会了“雅辛章”,“国权章”,“至仁主章”等等,……现在的母亲已是可以颂念一整本的《古兰经》了,而且还是标准的阿拉伯语。知感真主的恩典!坚持了几年下来,母亲的怪病从最初的一月反三次,到后来三月反一次,再后来一年半载反一次,直到现在不再反了,以至于我们现在几乎忘记了曾经母亲所遭受的一切痛苦的煎熬。
我发自内心的感赞我的养主!在我的坚持下母亲还是同意了让我去异乡学习,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亲去遥远的地方。我知道母亲很爱我,那么多的舍不得,她把所有的爱全部化作泪水目送我搭上远去的火车,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用她的泪去支持我的梦。我不敢回头,不敢看她难过的表情,火车一路狂叫着飞奔而去……
命运还是和母亲纠缠不清,它似乎那么霸道地对母亲宣布着:“您注定是要品尽人间疾苦的。”一个学期转眼即逝,电话的那头传来母亲的哭泣声,嘶哑的说话声,泪水划过脸颊的声音似乎都如惊涛骇浪般震到我的心。“孩子你回来吧,我病了,我太想你,确见不到你,我担心,……。”电话的两端只剩下哗然一片的哭泣声。我的养主啊!我要怎么样做才能减轻母亲的痛。我祈祷着:“我的养主啊!如若可以,祈求您恩赐我替我母亲承受她所有的痛。”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原来母亲被检查出来子宫肌瘤,一开始没有那么严重,是母亲害怕花钱拒绝治疗,导致流血不止长达十四天之久,差点搭上姓名。幸好是良性的,手术也很成功,恢复的也好,很快就出院回家静养。我也不再忍心让母亲倍受思念之苦,只好换了一家相比而言比较近的学校,起码在五一节,十一假还能回家一次,母亲想我的时候也会站足了五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来看我,一个母亲的爱到底用多少的付出才能淡然?
虽然离家近了些,可是每一次离开家去学校,母亲都会站在家门口,任凭眼泪模糊着她的视线目送我离开,我还是不敢回头,不敢转身,不是我心狠,真的好害怕一转身就看到她的泪,看到她慢慢弯下的背,看到她站在门口不愿转身的影子。眼泪顺着下巴滑落,一路离去……
母亲一共做了四次手术,每一次进手术室都让全家人心惊胆战的,因为她的肝硬化,肝囊肿,肝包虫,心脏病,高血压都让她随时下不了手术台,而每一次医生我都会让大哥签下“生死状”。然而,真主的眷顾和援助时刻佑助着,每一次都是险中得安。最后一次的手术之前的各项检查结果今人兴奋,母亲的肝脏除了有轻微的囊肿之外,一切都正常了,医生也说不出具体原因,无法解释的奇迹。
母亲的一身是坎坷的一生,是与病魔生死搏斗的一生,好在伟大造物主的眷顾,青丝变白发,两鬓染满霜,她还能和我们一起生活。我真的难以解释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我的祈祷冥冥之中被我的养主承领了,二零一四年我正就读于宁夏伊斯兰教经学院,学校一次像日军大扫荡的体检中,我被检查出来患有乙肝大三阳。彻底奔溃了,眼泪,心痛,不解,一切的思绪全乱了。似乎有一种声音提醒着我:“你不是祈祷了吗?母亲好了,你开始接来自受伟大造物主的考验,你为什么要哭”?是啊!我为什么要哭?这不正是我要替代的吗?母亲的病哪里去了?这不是最好的解释吗?一切都懂了……
二零一三年,知感真主的恩典!父母亲一起前往神圣的麦加朝觐,完成了他们最大的心愿,在真主的眷顾下,在他们的努力下,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并从此坚守着五时拜功,坎坷的命运奠定了如今依然平淡的自己。
现如今我们兄妹六人都已是成家立室了,都有了自己各自的生活,照常理母亲应该是可以安享她的晚年生活了。可母亲一辈子操心操惯了,她的心闲不下来,她的人也闲不下来,她还是那么不求回报地为这些孩子付出着,只要哪一个孩子或者是孙子身体不舒服,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了手脚,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半,每个子女发一份好为他们分忧解难,即便是她的行为不被理解,不被感恩,甚至有些时候还会被误解,她都在所不惜。因为她一辈子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只出力不讨好的一位平凡的母亲。
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理解母亲的心,毕竟他们都是成年人了,都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主见,有了自己的生活,所以不是那么情愿地再去接受母亲的唠絮,难免也会让无助的母亲在眼泪中结束自己的难过。而我就成了母亲唯一可以在我面前任意发泄情绪,任意撒娇哭泣,任意倾诉的对象。也只有我懂孝顺的真正含义:“孝者,用心去听母亲的声音,去满足她的一切不满,去接受她的一切好与坏的情绪,去尽自己最大限度的满足她的要求;顺者,去顺从她的心愿,就算不能给予她什么,至少不能给她制造心事,能让她开心快乐。”就算是不能接受她的调皮,至少可以沉默,也是对她的一种安慰。
每一次坚强的母亲流下无助的眼泪,我的心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刺痛着,除了几句安慰的话语,我那么羸弱的却爱莫能助,我能做的只有让自己成为一个她一生的骄傲。我还是不能放弃我的初心,我永远默默地为她祈祷,祈求伟大的造物主眷顾我的母亲安康幸福。
“我的养主啊!祈求您恩赐我的父母,犹如我小时候他们对我的那样。”
“我们的主啊!祈求您在清算之日饶恕我和我的父母以及所有的信士们。”
“我的养主啊!如若可以,祈求您恩赐我替我的母亲承受所有的痛,无论今世的,还是来世的。” ——阿米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