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这些人永远都不要死,我希望他们从今往后的每一个日夜都活在恐惧和无助之中。
一:
他又一次醒过来,还没有到时候,所以还算清醒,身边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她的皮肤已经开始褶皱,脸上的妆糊在一起,听见动静翻了翻身挣扎着就起来了。
没有太多的客套,很快的就穿好了衣服,从他的钱夹里抽了几张就走,一室的无言与静寂。
他已经快要适应这样的日子了,厚厚的窗帘让他分不清昼夜,这是当时装修的时候他的妻子要求的,那是个很好的女孩,就是睡觉不太踏实,有一点光也会睡不好着。他记得当时自己应该很喜欢她,恋爱、结婚所有事情都随着她的喜好来,她也是个很称职的妻子,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就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他突然想要回忆起她的样子,可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二:
那种感觉又涌了上来,不光是身体,更重要的还有心理的依赖,长期的瘾头让他的身体变得很脆弱,尤其是在犯瘾的时候,他失去了常人的思考,无法控自己的身体,他还记得这间卧室里有足够的东西,可就是想不起来放在那里。
他觉得有蚂蚁爬上自己的身体,有东西在自己的骨头里转动,来来回回,不得安闲。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剩下的注射器救了他一命,那里面还有一点液体,虽然很少,但足够他暂时的清醒。就靠能么一点东西,他的身体渐渐地平缓下去,不再疼痛和难捱,他知道不够,所以强撑着站了起来,他想起来了,那些东西都被他放在床头柜里,那个曾经的妻子亲自挑选的床头柜。矮矮的,小小的,在灯下泛着圆润的光芒,让人觉得安心。
就像家庭一样。
三:
他曾经有过一个家庭,有过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有一个乖巧的孩子。父母都是大学里的老师,从小对他的教育也很开明,对他的生活也没有过多的干涉,他干干净净的长大,干干净净的结婚生子。
但命运这种东西是人难以预料的,他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染上那些东西的了,无论是海洛因还是冰毒,都会让他的记忆消退,它们会慢慢的掏空他的身体,消磨他的意志,然后带着空白一片的大脑死于一次注射中。这样的结局,他早已料到。
所以他在最开始发现的时候就离了婚、断绝了和所有亲戚朋友的往来,除了给妻子孩子和父母留下另外两套房子和一些存款生活之外,他套现了所有能套现的东西,股票、基金、房子、车子,他的前半生很幸运,志得意满,轻轻松松就拥有了很多人打拼一辈子都不会有的家业,所以他还能撑一段时间,靠着那些钱换回来的东西,足够撑到他死。
针头刺破皮肤,劲头慢慢涌上来,他开始看到一些从前的画面,也许是大限将至。
就这样死去也很好,死在快乐和混沌里,他的亲人没必要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孩子也没必要因为他而背负上不该承受的言语,妻子还很年轻,应该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为母则强,他相信她能好好的过下去。
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也放任自己沉沦下去,像水里的一片叶子,在依托之下随处飘荡,轻轻地、缓缓地,最后覆灭在深渊之下。
四:
“你醒了。”她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和这些人打了很久的交道,她现在连厌恶的情绪也不愿浪费在他们身上。
“你为什么不直接弄死我!”他躺在机械床上,四肢都被舒服,动惮不得,在最开始的时候还会破口大骂的想要挣扎,到了现在却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女人没有看他,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反应,这个研究所里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她只是转过头去对一旁的助手说:“准备植入198号记忆。”然后就走了出去,下班的时间已经到了,她该回家了。
这是2067年,政府废除了毒贩的死刑,以记忆移植代替,在那些贩毒者余下的一生里都会反复被植入吸毒者的记忆,去经历他们所遭受过得一切,挣扎、毒瘾、痛苦还有别人的目光和没钱的窘迫。
走出研究所的大门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好一圈一圈的在街上溜达,她如今35岁,没有亲人、爱人、朋友,她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都毁在毒品手里,记忆中清醒时的父亲总是在发愁,家里的钱消耗得快,他清醒时总想多去哪捞点钱,有的时候心情好也会对她笑一笑,像一个正常父亲一样问她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可那毕竟是少数时候,更多的时候他要么在吸毒,要么在打骂着母亲,言语粗鄙、下流,发怒之后又是一阵大哭,跪下来哀求妈妈给他钱,给他毒品。
她在一本书里看过说每个人都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可她想,那些吸毒的和贩毒的都不值得,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们可以永远活着,然后日日夜夜的遭受着记忆的折磨,自己的、他人的、过去的、现在的,那些记忆会永远纠缠着他们,至死方休。
她这么想着,忽然觉得也许可以在记忆参数里在添加些东西,又起身大步的朝研究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