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梁谏追楚师
《左传·桓公六年》
楚武王(芈姓,熊氏,名通,前740年即位,春秋三小霸之一)侵随(姬姓国,侯爵,在今湖北随县),使薳章(wěi楚国大夫)求成(议和,讲和)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师(官名)董(主持)成。斗伯比(楚国大夫)言于楚子(楚国国君,因是子爵,故称)曰:“吾不得志(指扩张国土)于汉东(汉水以东,多姬姓小国)也,我则使然(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张(扩充,扩大)吾三军而被(同披)吾甲兵(盔甲武器,指装备),以武(威胁)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离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狂妄自大,自高自大),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骄傲自大),请羸(使……疲弱)师以张(使……自满)之。”熊率且比(楚国大夫)曰:“季梁(随国贤臣)在,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为国君所信任)。”王毁军(故意乱其军阵,毁损军容)而纳(迎于军中)少师。
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上天正帮助楚国,授,赋予)。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小国有道而大国无度)。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在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支持、管理祭祀的官)正辞(言辞正实不欺,不虚言妄语),信也。今民馁(饥饿)而君逞欲(放纵私欲,力图满足自己的欲望),祝史矫举(用诈伪之辞称述功德)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毛色纯一的牲畜)肥腯(tú肥壮),粢(zī祭祀用的黍稷等谷物)盛(chéng装进器皿)丰备,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使安定)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宽广硕大)肥腯。’谓民力(财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繁殖)也,谓其不疾瘯蠡(cùluǒ六畜疥廯之疾)也,谓其备腯咸有(兼备无所缺)也。奉盛(放在器皿中用于祭祀的谷物、粮食)以告曰:‘洁粢丰盛(指各物清洁,盛满祭器)。’谓其三时(春、夏、秋,务农之时)不害(不违农时)而民和(和睦)年丰也。奉酒醴(甜酒)以告曰:‘嘉栗旨酒(清冽而美的好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芳香远闻,祭品的芳香),无谗(谗言,诬陷别人的坏话)慝(tè邪恶)也。故务(致力于)其三时,修(讲明)其五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种伦理规范),亲其九族(说法不一。一说从高祖、曾祖、祖父、父亲、本身,到子、孙、曾孙、玄孙共九代;或说也包括异性亲戚),以致其禋祀(祭祀上天)。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失去)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姑且)修政而亲兄弟之国(指汉东诸国),庶(或许)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修明政治),楚不敢伐。
感悟:
国家间征战,必须得有个能够理性分析,并给出合理建议的人。楚国有斗伯比,他判断楚国拿不下汉东诸国是因为楚国较强,将三军集结,武器装备太强大,面对团结起来的几个小国家就没有办法。那么怎么办呢,那就应该麻痹对方,使随国自觉强大,从而与其盟国离心,这样就能够为楚国所趁。斗伯比还比较了解对方智囊团的情况,把各个人的性格摸得很清楚,比如他知道少师这个人骄傲自大,那么麻痹了他自然会让随国国君做出错误的决定。
另一边,随国的贤臣季梁,他作为国君身边的大臣,对于国君的错误判断,进行冷静分析并耐心劝谏。他知道楚国故意向随国示弱,待随麻痹大意,从而可以瓦解之。所以他劝谏随君不要轻易追击。另外,他在劝谏国君时,提出“忠于民而信于神”的观点,并且说“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这种观念是《左传》中民本意识的表现。古时候,国家的大事就是打仗和祭祀,对于天地鬼神的敬重一直是国君行事的依据。而在文中,季梁提出国君行事,首先应该想到要忠于人民。人民的地位高于神,只有人民安居乐业,这样才显得国家强大,百姓丰衣足食,奉献的食物鬼神才会觉得是洁净的。只有不打扰百姓生产,那么祭祀的粮食和美酒鬼神才会觉得是芳香甘美的。国君应该做的就是让人民正常生产,不违农时,人民和睦,各种伦理规范得到遵行,那么才能祭祀上天,上天也才会接纳。如果只有国君一个人满足了,而老板姓还处于饥饿当中,自然上天会不满国君,从而不会赐福下来。这一步步充分的说理使得国君信服,从而开始亲近兄弟之国,内修政治,最后使楚国不敢来犯,达成目的。
以民为本,国家才能强盛,敌国只能尊重而不敢来犯,这篇文章给以我们今天的行政机构以很大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