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2:45,湖北宜昌市云集街办三楼大会议室举办了果园文学读书社大众文学公益讲坛第十一期活动暨残疾人作家孟晓霞新书发布会。兴山女作家的新书《越是该哭的人生,越是要笑着活下去》在现场发布,作者与大家分享了人生故事与写作历程,得到了现场人士的热烈响应与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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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苑】牛海堂《孟晓霞的“哭”与“笑”》
原创: 牛海堂 宜昌作家 今天
孟晓霞的“哭”与“笑”
——评孟晓霞《越是该哭的人生 越要笑着活下去》
牛海堂
兴山作者孟晓霞,出版一本新书:《越是该哭的人生 越要笑着活下去》。晓霞就像地下一株冬笋,慢慢积蓄力量,一寸一寸,历时二三载才拱破地面,然后噌噌噌,以每天五十厘米的惊人速度拔节生长,她出手就是厚厚一部长篇小说。得知这一讯息,我去她家里索来新书。读毕,忍不住想为此书写个短评,也没考虑自己是否具有相应的文学理论素养。按评论书写惯例,要在主标题下列个副标题。图简便,我挑出书名中两个动词,跟作者名拼接,以一个偏正词组来展开我的阅读体验。
看了标题,聪明读者早已猜出晓霞所写长篇肯定带有自传性质。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作者有如此丰富的人生经历与阅历,她为什么不写成一本散文?这涉及到虚构这一文学体裁源远流长的奥秘。
什么是虚构?回头看,我们个体生活其实由一个个缺乏联系的片断组成,这些片段叠加起来,体量大,但相对整个人类生活也只不过是一滴水珠。王安忆认为,虚构就是人为创造(或者说编织)一个相对完整闭合的生活圆环,以逻辑力量推动情节沿这一圆环前行,达到建构作者内心精神世界的目地。理论家把精神世界命名为彼岸,彼岸是对此岸的超越与提升。我们平时所谈的小说构思,就是搭建一座通往彼岸桥梁的过程。
晓霞没用散文写自己艰难成长之旅,也许还出于对客观性的考虑。许多细节,比如:母亲与姐姐在外打工境遇,来自书信等间接信息,有些事就是亲身经历,比如从自己出生到四五岁家中的变故,但在此年龄段,人的大脑记忆功能尚未开发。事实证明,她运用想象来处理经验,比写自传效果好。
小说开头第一段写招弟出生,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如注,让读者对这个小女孩命运产生担忧。晓霞善于写景,她笔下景物不孤立、呆板,三言两语,景物如水墨画般跃然纸上,与人物内心相通,且对情节延展有助推作用。写景,她运用了意象化的技术手段。
一部小说,只需读几段就可初步判定它的质地。我感觉晓霞不是她自谦的写作新手。事实印验我的猜测,晓霞告诉我,她从初中就开始写日记,高中、大学、创业,未曾间断一直写到现在。她通过长期练笔,攻克语言难关,找到了随着呼吸一样起伏的语言节奏。她的语言似飞鸟,轻盈灵动。晓霞一九八七年出生,她们这辈年轻人伴随着网络时代成长,网络已融入她们的血脉,因此,她语句中偶尔会冒几个网络用词,如“神马”等,她似乎也意识到网络用词会对书面语的规范产生局部冲击,出于补救或者隔离,她给这些网络用词加上了引号。
作者与作品之间存在一个叙述者。通读全文,我们感觉似乎有一个镜头自始至终默默关注着招弟,镜头对准招弟目光,亦或跟随招弟目光对准她身边的人与事。招弟是本书主人公,同时她也暗地里间接承担了一部分叙述者的职责。
小说按叙事结构可粗分为上下两部。上部采用写实笔法,昭弟其实就是作者本人。我想,晓霞写上部,眼里一定是饱含泪水的,有时她不得不停下笔,克制住欲冲出咽喉的哭。她似乎不是在写作,倒像是重新去经历一遍自己贫病交加的往昔岁月。
主人公命运多舛与乡村重男轻女观念有关。我国是历史悠久的农业大国,农耕社会需强体力,男人在劳动中占主导地位,是家庭的顶梁柱,子女一般随父亲姓。读小说上部让我想起一副对联:“家有万金不为富,膝下五子还是孤”,可见封建思想之根扎得有多深。小说中,招弟生父林厚土一心想生个儿子延续香火,枝子只能成为生育机器,一个一个不停地生。虽生过两个儿子,可都夭折了,余下七个女儿,身边留三个:来男、招弟和若男,另四个送人抚养。越生越穷,越穷越生,陷入恶性循环。没儿子就是孤人,林厚土从失望到绝望,加上生活困顿,精神有些失常,常毒打枝子。枝子只好带三姐妹投奔它乡另一个男人王大牛。刚开始养父对三姐妹还好,日子长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不给女儿养学费,甚至当着众人面撕掉来男上衣烧掉(来男想去参加运动会,不听从养父安排去给亲戚当伴娘)。来男不堪其辱,远赴广东打工。后来,枝子结束第二次失败婚姻,也随来男去城市谋生。
要么在泪水里倒下,要么在泪水里站起来。枝子自强自立缘自母爱本能,两个男人都靠不住,她举起双手为仨女儿撑起一片天。与母亲不同,招弟是一个觉察者、觉悟者和觉醒者,她通过上学读书建立自己的三观,主动与命运抗争。读初中,养父不为女儿邀报名费,招弟利用假期捡废品筹备,大学花销高,她咬咬牙办贷款。除了经济压力,招弟身患特发性脊柱侧弯,还得与病疼做斗争。命运似重锤,不停敲击招弟孱弱的身骨。但求知的欲望火焰一般在胸中燃烧,什么也挡不住她去大学深造的信念。招弟捂住伤口,趔趄着,脚印深深浅浅向着光明之灯前进。
当然,除了母亲、姐姐的亲情帮扶,使招弟坚定走下去的还有爱情。第一个闯入招弟生活的男子是吴亦念,吴亦念原与来男相好,来男打工后与招弟接触渐多,彼此心灵相通。十几岁中学生,尚不明白什么是爱情,男女间暗暗倾慕,纯真而朦胧。来男读大学与另一男子北辰相恋,因北辰父母为他约定婚事,招弟只得选择忍疼离开。最终,招弟与志同道合的天佑结为连理。
小说下半部写招弟支教,开启自己的事业。天佑是她支教时的同事。支教章节纯属虚构。在小说上部,招弟好比是作者孟晓霞的影子,不弃不离,始终跟在她后面。随着叙述不断推进,招弟悄悄与作者并排行走,等作者察觉,她已走到前面去了,而且越走越快,她要走属于自己的人生路,赴穷乡僻壤传道授业,帮忙那些急需温暖的孩子。小说人物是作者的心灵幻像。现实生活中,由于身体限制,晓霞一直蜗居昭君镇,操心她创办的小学校。读作品第四章,我明白了小说家史铁生为何总喜欢写运动。
其实,我们可用一个字“爱”来概括本书主题:亲情之爱,友谊之爱,支教时给予孩子们的无私的爱……失去爱,哭;得到爱,笑。这部长篇告诉我们,所谓幸福,就是人世间爱的传递。作品中,写两性之爱的文字最为清香迷人。我跟小霞交流,分开看,爱情章节写得好,但感觉吴亦念、北辰和天佑这三个男子之间似乎缺少逻辑关联,是否可把仨人合并成一个人来写,从而避免情节断面?小霞说,写作时她全凭感觉,没刻意注重技术问题。
小说借用电影式大团圆镜头收尾。招弟生下孩子,有了三口安稳之家,她没忘记母亲,约来男若男协力为母亲买一套房子,让她安度晚年。也许,把本书改编成一部计划生育题材的电影是个不错的主张。
本书最后一自然段,晓霞写道:
“远处,林厚土推着那辆生了锈的二八自行车,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马路边,此时,他正眯着一双满眼血色的双眼,期这边张望。”
生父林厚土现身了,但他一出场就被幕布遮住,出场等同于离场。生父行踪任由读者去讨论,去推测。可参阅作者另一篇随笔《那个“疯子”,是我的父亲》。人的记忆有个特点(或者说缺陷),只记住愿意记住的信息,其余内容筛掉,就似未曾发生一样。记忆忠实于个人的主观情绪,与事物本来面貌是存在一定偏差的。由于生父没有担当一个父亲该担当的责任,女儿记住的只是对他的怨与恨。
作为写作者,得从“自我”走向“超我”,否则作品单薄乏力。落笔处,晓霞和她笔下的招弟达成默契,原谅了父亲。亲情随风远去,但不妨把“父亲”当成另一个人(比如邻居),将他从沉重血缘角色里脱离出来,报之于同情与友善。事实上,在广袤农村土地上,如父亲一般心智未曾开化(不明白人为什么活怎样活,不明白什么叫爱为什么爱,不明白何为平等何为尊重)的农民并非个案,而是一个庞大群体。他们是施害者,同时也是受害者。
作者简介:
牛海堂 ,兴山人,“70后”作者。作品见于《山花》《文学界》《青年文学》《长江文艺》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