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错

午夜,舒不知再次被惊悚的哭声吵醒,他烦躁的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看向漆黑的远处灯塔上一束看起来有些刺眼灯光,眼中充满了无奈又好像带了点儿同情,更多是充满着好奇。他来到这个镇上已经两天了,半个月前舒不知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生叫朵朵,他们同样看喜欢侦探小说,会读同一本书,会为了书中的一个句子一个案情探讨争论到天亮,甚至很多时候舒不知觉得他可能找到了人生唯一的知己,就像是伯牙和子期。

跟青年男女走向网恋的过程大致相同,他们终于决定见面,女孩儿坚持要把这次邂逅安排在这个偏僻的叫玫瑰镇的地方。起初他还有些不理解,到了以后他才终于明白,这里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大片的玫瑰花田,入眼处五彩缤纷,女孩子都是喜欢浪漫的。

仿佛是为了应景,这里的房屋都是木头搭建的,镇上只有一家小旅馆,其实更像是农家院。

旅馆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瘦瘦的,见人的时候总是眉眼带笑,看上去有些油滑,是个典型的生意人。他不常在店里,平时打理店面的是他十五六岁的女儿叫海棠,人如其名,长得很是水灵,只是不大爱说话,见人也总是唯唯诺诺的,是个内向的孩子。

小镇里熙熙攘攘的也有些客人,大都是慕名而来赏花的,也有进货谈生意的。他的房间在二楼,对面住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呆萌,带着眼镜的男生叫王凯,据他自己介绍是个背包客,不过舒不知怎么看都像是个搞科研的书呆子。左边住得是一对中年夫妇姓孙,说是开了家花店,过来谈生意进货的。他们的对面住得一个看起来精神有点儿跑偏的女人,之所以说是女人是因为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个人的真实状态,刚见面的时候说自己是来采风的记者叫周甜甜,等到晚饭的时候却又打扮得像个贵妇,并以某个不知名隐形富豪的太太自居,舒不知怀疑她是晚期的表演性人格障碍。

舒不知是个紧跟现代年轻人步伐的,典型的晚睡强迫症,在结束个各大社交平台繁杂的吃瓜评论之后,他终于有了困意。乡村的夜晚总是美好而宁静的,可要是在寂静的夜晚忽然传来几声哭嚎就没有那么美丽了,而要是在熟睡中被这种毛骨悚然的声音吵醒,可以算上是最真实的沉浸式体验了。

舒不知是真不知道,原来没有特效的加持,有的哭声竟然也能奇迹般的达到惊悚片巅峰的效果。那种呜咽声,好像是倾诉又好像是低吟一般娓娓道来,穿过浓浓的黑夜慢慢悠悠的传到耳中,回味绵长。你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声带在嗓音中的颤抖,好似千般委屈万般苦楚无声的倾诉,让人感觉汗毛倒竖。又像是有一种诡异的魔力不断的牵引着你。

起初他只以为是隔壁谁在看恐怖片,可是等到第二天早饭的时候跟其他人提起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却让他一身冷汗,因为没有一个人跟他一样听见那个声音,更没有人承认看过恐怖片。难不成真见鬼了?舒不知一阵头疼,转念想想也许是自己做梦也说不定,很快抛到了脑后。

饭后他给朵朵发了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到,等了许久也没有回音,她从来不会这样,舒不知不由得有些担心。心里烦闷,就出了旅馆想着或许是因为没事做才会显得时间漫长,出去走走等回信或许会感觉时间快一点儿。

走在幽香阵阵的花田间,眼里满是鲜艳缤纷的色彩,舒不知不禁在心里感慨:果然,什么东西只要是成群了,它就好看。比如天上的大雁,比如海里的鱼群,比如非洲大草原上奔跑的鹿,还有眼前大片的各种颜色的玫瑰,只要远远的看着就觉着心情好了许多。

光记得看美景也忘了看脚下的路,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大片的花海中央,美景虽好他却找不到回去的路。胡乱找路的时候却听见花田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糟糕,有蛇么?”舒不知又是一身冷汗,仔细听听又好像不是,拗不过好奇的驱使,他寻着声音找过去。

在纵横交错的花茎间,舒不知看见一个蹲在地上的身影背对着他,看样子是在挖些什么。忽然间他有种猎奇的刺激感,他放轻脚步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偷看。那人转过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竟然是那个看起来软萌软萌的王凯。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舒不知眼都不眨的看着他慢慢打开,期待着看他从盒子里拿出什么稀奇的东西。

等到看清楚以后差点儿叫出声,赶忙捂住了嘴。之间王凯满脸爱惜的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沾满鲜血的女士包包,毛绒绒的挂坠已经染成了鲜红,远远看去就好像一滴即将落地的鲜血,在阳光下略有些刺目。

他在抬眼看王凯的时候,他已经是满脸泪水,舒不知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也可以哭得那么心碎,真的就好像撕碎的纸片一样,飘零在空中无处安放,就连远远看着的他也仿佛能感受到的那种悲伤和无法改变事实的无助。不管他经历了什么,舒不知相信那一定是个悲伤的故事。

王凯哭了很久,直到舒不知的脚都有些麻了,他才抬起胳膊擦掉脸上的泪水。因为挖土已经脏乱不堪的衣服从脸上挪开的那一刻,舒不知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里尖锐的杀意,惊得他一个哆嗦。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他这种没有什么第六感的人,都好像能预见到一场血雨腥风。

王凯亲了亲手上的包包,然后轻轻的放回了盒子里,又把盒子埋了回去,整理好妆容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走了出去。他的做法让舒不知又是一阵疑惑:“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没给他寻求答案的机会,王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花田的另一端。不管他要做什么,反正不会是宣告世界和平的好事儿,为了防止撞上他引火烧身,舒不知又在原地蹲了一会儿才寻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回到旅馆已经天黑,大厅里周甜甜不知道在跟海棠又闹些什么,只是经过的时候听到一句:“那东西很贵的,我不管,我一定要搜过了才行。”之后再说些什么也就没听清了,进门前他扫了一眼海棠,看她为难的样子指定又是周甜甜闹什么幺蛾子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舒不知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走进房间关上门准备补个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的梦太离奇,搞的他现在又困又乏。

可是刚躺下就被一阵敲门声叫了起来,打开门就看见海棠一脸抱歉的看着他,犹豫了好久才磕磕绊绊的解释说:“周……周小姐说她丢了一个戒指,对她很重要,所以……”还没等她说完,就看见周甜甜神经兮兮的从对面王凯的房间走出来径直闯进了他的房间,舒不知一脸惊愕回头看了看在房间里四处翻找的周甜甜,又疑惑的回头,就看见王凯也正苦笑着看他。

还站在门口的海棠露出尴尬的笑,说完了她后面的话:“想到你房间……找找……”

周甜甜龙卷风一样在房间里胡乱扫了一阵,应该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又满脸怒色的走了出去,向下一个房间进军。海棠抱歉的对他点点头,连忙跟了上去。舒不知跟对面的王凯对视一眼,同时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回屋,关门的一刹那他似乎看见孙氏夫妇,看着周甜甜的方向露出了满含深意的笑容,让他一瞬间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回到床上舒不知越想越觉得这个旅馆住的人都怪怪的,那个周甜甜整天神经兮兮的,王凯偷偷摸摸的挖东西,还有刚刚孙氏夫妇那笑容,想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这个小镇到底有什么魔力,这些人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舒不知双手枕着头,皱眉看着发黄的房顶,心中疑虑重重。纷乱的思绪中他歪过头,忽然瞥见门缝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露出了雪白的一角,他起身走到门边抽了出来。是一张纸,打开后上面写着一行字:今晚后面山上,救我!——朵朵。

看完后他心里一阵惊慌,手心里冒出层层冷汗,难怪早上给她发的信息没有回音。几分钟后他冷静下来才发觉事情有点儿不对,如果朵朵遇到了麻烦,那么这封信是谁塞进来的。如果这个人想帮她,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的当面说,反而用这种老掉牙的传讯方式。可是如果这是个圈套,又是谁知道他跟朵朵的事情。不管从哪里想,这件事都处处透着蹊跷。

但是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如期赴约。如果朵朵真的有危险,那么作为跟朵朵有约的他责无旁贷。如果是假的,他也想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目的是什么。拿定主意,舒不知就开始准备晚上用的东西,既然是要救人,首先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幸好他第一次单独出门,特意准备了一些防身工具。接着他走到窗前,他房间的窗户刚好对着后山,秉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原则,像模像样的画起了地图。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他才放心的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凄厉的哭声再次肆无忌惮的钻进耳朵,舒不知烦躁的从床上爬起来,他要看看究竟是谁在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整他。怒气冲冲的打开门,走廊里昏黄的灯光照进来,穿过走廊走到门外,小镇的夜晚少了霓虹和路灯的照耀,黑得有些吓人。

远处灯塔的光慢慢转到远处花田,舒不知清晰的看到花田中央站着一个长发的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那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朵朵。他放慢脚步缓缓走了过去,或许是黑夜中对距离的判断出现误差,明明看着很近的距离他却走了许久都不见靠近。

他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慢慢的跑了起来,近了,终于近了,还差一壁之隔,他停住。女孩儿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想打一层厚厚的油脂一样发亮,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清女孩儿的真面目,抬起手搭上女孩的肩膀。

女孩儿缓缓转过头,一张满是血污看不清面容的脸呈现在眼前,恐怖的是他竟能感觉到那人正对着他亲昵的微笑……舒不知猛地睁开眼,张大嘴巴不停的喘着粗气,耳边的哭声还在继续,他试着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柔软的触感提醒着他刚刚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他坐起身,后背一片冰凉,果然,心理暗示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抬头看了看夜色,清亮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房间映出朦胧的影子,舒不知不自觉的唇角勾了勾,苦笑一下:“老天爷还真是配合啊,这么亮的月光还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呢,这是怕我迷路还是怎么的呢。”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当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时,舒不知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竟然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跃跃欲试的表情和略有些迫不及待的表情,他之前都没有发觉自己原来对晚上即将要放生的事情有些隐隐的期待,这让他对自己有些唾弃,却依然压制不住心底的那一丝躁动和兴奋。

一切都准备妥当,舒不知的手刚搭上门把手,却听见对面的门轻响。他轻轻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儿,就看见是王凯轻手轻脚的从房间里出来,想起上午在花田里的事心里纳闷儿:这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去了。

本来想跟上去看看,可是又想到自己还有事儿又打消了念头,可就在他犹豫的几秒钟,周甜甜又从房间里鬼鬼祟祟的走了出去。舒不知有点儿懵,是因为今天晚上月亮太好了么,怎么什么蛇虫鼠蚁都出洞了。猛然反应到这句话连自己也给骂进去了,无奈苦笑,打开门也悄么声儿的走了出去。

走在月色朦胧的山路上,舒不知不自觉的想起外婆在他小时候唱的一首歌,“月亮走,我也走,我追妹妹到山中……”心里想着,歌词还算写实,只是角色到他这儿反过来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点儿浪漫呢。

想到这儿,舒不知脚底下的步子却轻快的很多。然而当他站在山脚下的时候却被现实无情的扇了两个大嘴巴,因为他不知道他该去哪里。信上只说了让他来山上,却没有说明山上哪里,这么大的山,难道他要一寸寸找么,恐怕得找上三天三夜也不见得能找着。

就在他站在山脚犯难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在不远处晃了一下,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见是个女人,看那飘逸的衣服应该是前头出门的周甜甜。这又是什么情况,穿糖葫芦么?周甜甜是跟着王凯出来的,也就是说他也在这座山上,他因为怕撞上晚了一会儿才出来的,这也能遇上也不能不说是缘分了。

反正他一个人在山上溜达也是溜达,不如跟着这两个祖宗看看什么情况,解双重疑惑,一举两得。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还没等他想到这儿,腿早已经不听使唤的迈了出去,等他想明白人已经跟在后面走了好几百米。

山路十八弯,队形不能乱。如果这时候有人架着夜视望远镜对着,肯定能看见一排四个人,以间隔不到一百米的整齐队形向山背面某个地方行进的奇观。

月挂当空,渐渐西斜,王凯终于在舒不知马上累吐血的时候停了下来,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隐蔽好身形,舒不知才发现原来在王凯的前面还有一个人影,没等他看清是谁的时候就已经走进了前面的一个山洞。刚才集中精神跟人倒是没觉得,现在停下来了才发觉他每晚听见的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舒不知更好奇了。

那人进去后哭声止住,过了一会儿他从里面走出来。可能怕被发现,王凯竟然在这个时候往回跑过来,周甜甜见他往回跑,也跟着转身往回跑。可怜舒不知刚好站在一个拐角,这时候只顾着研究刚从山洞出来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儿,等他反应过来周甜甜已经带着她微胖的身体撞了上来,还等不及他们惊讶,王凯也瞎摸护眼的被他们的脚拌了一下,三个人在漆黑的拐角深处滚在一团。

在舒不知看来,他们做得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儿奇怪的声音。最幸运的是,他们滚在一起后那个从山洞走出来的人并没有出现。当他们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摘出来的时候,洞口已经空空如也,那个人也已经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秉着‘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三个人终于开始了尴尬的相互质问的环节。

先是王凯惊讶的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儿是你家开的?就许你来,别人不行是吧。”周甜甜理直气壮的说。

“我跟着她,她跟着你,话说你黑灯瞎火大半夜来这里干嘛?刚才从洞里出来的那个人是谁?”舒不知故意加快语速,趁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生怕他们绕不出‘单曲循环’。

果然,人在黑暗和紧张的双重压力下,脑子会变笨。王凯没有揪着‘为什么’的问题,警惕的在周围看了一圈儿才压低声音说:“刚刚那个人是海棠,我怀疑他们在山洞里关了人。”

舒不知在黑夜里翻了个白眼儿,霎是清楚,随后说:“我们不聋,可是他们在这里关个姑娘干什么?”

“进去看看不就行了。”说着王凯就转身往洞口走,舒不知也压制不住好奇跟上。

周甜甜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他们两个说:“海棠一个小丫头怎么能轻易关一个人在这里,况且她每天哭声那么大,整个镇子恐怕都能听见。看样子她关在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在这里。”

一直表现得脑筋缺弦儿的她,在这一刻分析起事情来倒是条理清晰得很,舒不知眼露疑惑的看向她。这时候的周甜甜似乎也并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看出什么,就那么坦荡荡的回望他。

过了一两秒后,舒不知首先张嘴问:“那你想怎么办?”

她却忽然又怯生生的说:“要不……要不我们先报警吧!”

得,一秒回到解放前,果然演戏、另有内情什么的果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舒不知刚张嘴就被王凯抢过了话头:“报警?你别忘了我们有可能面对的是一个镇子的敌人,等警察来了人家该转移的都转移,说不定连我们几个都一起被活埋了。要是你害怕就马上下山,收拾行李滚蛋,免得到时候连累你。”王凯今天好像格外的急躁,跟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完全两个人。周甜甜被吓得闭上了嘴巴,一脸委屈的看着舒不知,好像是在求助。

她却不知道,这时候的舒不知神识早钻进洞里探险了,怎么可能还会给她帮腔。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周甜甜的肩膀,用尽量轻柔的声音说:“其实王凯说得对,我们这一进去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保不齐会发生什么意外。你一个女孩儿就先回旅馆,先不要声张,如果明天一早我们还没回去,你就赶紧打包行李离开这里,什么也别说,等安全了再报警。”

周甜甜以为王凯说得就够玄乎了,没想到连舒不知都这么悲壮,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王凯却没有再搭理她,甩开她抓在胳膊上的手,径直向洞口走去。相比较他而言,舒不知就礼貌多了,轻柔的一点点扒开她的手,还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追了上去。

除了洞口撒下一小片月光,越往里越黑,为了不发出不必要的响声惊动里面的人,两个人只好扶着墙壁一步步慢慢往里挪。一个人置身于完全的黑暗中时,其他的感官就自然而然的敏感起来。舒不知这时候就感觉到后面似乎跟着什么东西,不远不近,他走它就走,他停它也停,不知不觉他的汗毛也跟着竖了起来,可是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往后看,生怕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鬼什么东西的他从来不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单这个时候,过往看的恐怖电影才想起发挥它强大的影响力,满脑子都是红红绿绿的灯光照在长发女子脸上的画面,才知道原来迷信这东西是根据环境来挑选信徒的。

脑子里正翻江倒海的想着,后面忽然伸出一双手牢牢的钳住了他的胳膊,舒不知身体猛的一颤僵在原地挪不动一步。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电影里面的场景都是效果,因为他竟然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甚至感觉连嘴都是粘住的。

这时候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舒不知又是一哆嗦,好似是空气发出的波动,他的耳边响起气声:“我……我害怕。”充盈的尿意拨弄着脑神经,差点儿就失控了。

那声音再次响起:“怎么还没到啊?”这次声音清晰了一些,舒不知忽然闻到一阵香气,这股香味儿刚刚好像闻过。一道电光在脑海中闪过,这是周甜甜身上的味道,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要不是仅存的一点儿羞耻心,差点儿连前列腺一起放松了。

舒不知强忍住骂人的冲动,抬手盖在她的手上,确定是有温度的,才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你怎么跟来了。”

她怯生生的说:“我自己在外面,更害怕。”

“我去,你害怕?你害怕还跑过来吓唬我,我看你是害怕我不害怕。”舒不知心里一阵怒吼,在洞里却不敢发出大一丁点儿的声音,只好转过头,任她抓着自己摸索着继续向前走。他也着急找到头儿,是担心自己让后面这姑奶奶吓死。

仿佛是听见了舒不知心中的呐喊,前面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王凯迫不及待的首先冲了过去,舒不知也不动声色的从周甜甜魔爪中抽出了胳膊,抬脚跟了上去。没有了倚靠,一路上吓到腿软的周甜甜当然不敢自己留在黑暗中,也慌慌张张追了过去。

通道深处有一处狭窄的小门,光亮正是从门里透过来的,舒不知和周甜甜追上去的时候,王凯已经站在门口挡住了大片的光。透过他的肩头舒不知看见里面确实是一个房间,布置简单却干净,中间有成套的桌椅,桌上有水壶和杯子,看样子应该不时会有人过来查看。墙上装着几个简单的灯座,装着几个散发着昏黄光线的灯泡,深处有一道上着锁的铁门。

透过铁门的缝隙能看见里面的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人,披头散发看不清男女,浑身脏污应该很久没换过衣服了,让他想起电视里古代的牢犯。

王凯整个人像是钉在了原地,好久没有迈动步子,或许是在黑暗里的恐惧让周甜甜有些不耐烦了,她直接从王凯旁边的缝隙里挤了进去,也亏得她身材瘦小,要是舒不知还得卡在哪儿也说不定。

周甜甜的动作惊醒了僵化中的王凯,他终于挪动了脚步给舒不知让了一块地方。外人的侵入也惊动了角落里的人,她有些无措的动了动身子,似乎是透过蓬乱的头发偷看他们,像极了受了惊吓的小孩儿,一动不敢乱动。

大概是她的样子激起了周甜甜的母爱,她这会儿倒是不害怕了,主动走上前跟她聊了起来:“嗨!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你别害怕,我们是来帮你的。”听见她的话,舒不知暗暗松了口气,这姑娘可算正常了。

角落里的人听见‘帮你’两个字不自觉的动了动,终于转过头对着他们,这下他们才算看清楚里面的是个女孩儿,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他们。

周甜甜对诱拐这件事很擅长,依旧是一脸无害的微笑,声音轻柔的像小猫:“你过来呀,我想办法带你出去好不好?”

她话音刚落,那女孩儿竟然真的动了,她手脚并用的爬到门口,一把抓住周甜甜的衣服哀求:“救我,求求你救救我。”说着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看着可怜极了。

向来爱惜自己衣服形象的周甜甜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的反感,反而握住她脏兮兮的小手,更加耐心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哪儿的人?怎么被关在这里?”

女孩儿抽噎着说:“我叫孙菁,是B市建筑学院的学生,我……我来这里玩儿……我不知道……他们……他们为什么……就把我关在这儿……救我……救救我……”

周甜甜又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试图让她平静下来,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王凯和舒不知两人,只是那严肃认真的眼神,让舒不知有种换了个人的错觉。

微愣了一下,舒不知问:“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那女孩儿晃着脑袋说:“不……不知道……”

舒不知四下看了看,这周围除了那道窄门密不透风,除了灯光看不到任何自然光,她确实没有什么途径计算时间。这时候王凯忽然问道:“你见过一个叫邢菲的女孩儿吗?”

女孩儿听了他的话反应了一下,才点点头,吸了下鼻涕抹了把脸说:“我来之前,这里是有一个女孩儿叫邢菲,可是我关进来没多久就被他们带走了。”

“带去哪儿了?”王凯有些焦急的问。

女孩儿晃了晃头,表示不知道。王凯急了,蹲下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是吼出来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她跟你在一起的呀!你好好想想。”

女孩儿被他的举动吓着了,用力的想抽回手,却不敌他的力气大,大哭说:“我不知道,你放开我……”

看见王凯有点儿失控,舒不知赶忙上前拉他,周甜甜也帮忙扯开了他死攥着的手。舒不知把他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劝他说:“她现在受了惊吓,还被关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你这样问她也问不出什么的。况且那些人也不会轻易让她知道这些,你冷静一下。”

“冷静?邢菲是我女朋友,她来这里之后就失踪了。已经半个月了,我只找到她带血的背包,好不容易找到她的一点儿踪迹,这个女人竟然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让我怎么冷静?”王凯几乎疯狂的从嗓子里挤出这些话,他弯下腰把头埋在双手中,隐隐听到他低声的抽噎。

舒不知知道王凯肯定有秘密,但没有想到真相是这么狗血。不过当他找到那个带血的背包的时候,应该心里已经清楚邢菲凶多吉少,只是心中仅存的那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促使他没办法接受和放弃。所有的恐惧和绝望在见到孙菁的那一刻全面崩溃,或许他只是愤怒自己的无能,懊悔曾经的疏忽罢了。

事到如今舒不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这里恐怕也只有他一个脑子还算清醒的了,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他们当务之急是怎么把孙菁带出去。等等,孙菁,她姓孙,舒不知脑海中一声惊雷。他转头问:“你爸是不是长得胖胖的,还有点儿秃头。你妈瘦高,气质大方。长头发大眼睛?”

听见他这么说孙菁有一下愣怔,然后木然的点点头,舒不知和周甜甜对视一眼。果然,这个小小的旅馆里都是些有秘密的人啊!那周甜甜呢?她又是什么目的,从刚开始的惊慌害怕,到现在的冷静,她跟着来这儿恐怕也不是好奇那么简单吧!想到这些,舒不知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别人准备好的陷阱里,那张纸条就是把他引进陷阱的诱饵,可是是谁布的这个局呢,费尽心机把他们引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舒不知掏出手机,好像是印证他的想法一样,信号显示的暗灰色微笑的朝他招了招手。再看看周围的环境和一路走来发生的事,舒不知好像抓到了什么,抬头往墙上四周打量,就看见对面石门口正上方,一点红色的灯光若隐若现闪烁。冷汗瞬间从毛孔涌出来,他赶忙走到王凯身旁,不顾他错愕的反应从他的背包里翻出了折叠的工兵铲,对着铁门上挂着的锁就砸了下去。

‘当啷’一声,锁头应声而落,他一边开门一边说:“我们得赶紧出去,不然恐怕要让人一锅端了。”说话间他已经把孙菁从牢里面拉出来往外走,周甜甜自打来到这里后智商就一直在线,一把拽起还沉浸在痛苦中的王凯跟上去。

不过一切还是晚了,在他们匆忙踏出洞门的那一刻,就被眼前的壮观惊呆了。数十条手电的光聚焦在四个人身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几个人下意识的用手挡了挡,不过显然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既然偷东西让人堵在了家门口,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舒不知和王凯神同步的上前一步挡在两个女生身前,舒不知大声说:“哟,这么大阵仗,这是在找我们么?”

“几位客人这么晚还在山上游玩儿,我们是怕遇到什么危险就不好了,所以上来看看。”声音浑厚中又带了一点儿尖涩,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出来的。他的话像是下了某种命令,刺眼的手电光终于暗下了一点儿,舒不知也终于看清了说话人的脸,正是来这儿见了一面的旅馆老板陆城。

他依旧挂着油滑的笑容,而舒不知却似乎看见了笑容下面深藏的阴狠。看样子他没有猜错,那个闪烁的红点就是摄像头,他们一进洞就被人发现了。所以他们不用派人24小时看着,只需要防止别人上山就好。

这时陆城又说:“天快亮了,清晨露水重下山不安全,既然几位客人这么喜欢这座山,要不就在山上多住几天?”话说得倒是很客气,可是语气却没有商量的意思,舒不知知道这是要强留人的意思了。

“呵呵,店长客气了,我们也就是一时贪玩儿,这就回去了。”他一边儿跟着打哈哈,一边用眼睛瞄着后路,心想:二哈才听你的,我们几个要是让你们留山上,指不定怎么死呢。

他正琢磨着怎么跑呢,身后的周甜甜偷偷拽了拽他的衣服,他不露痕迹的往后靠了靠,就听她小声说:“左边儿有一条小路。”

舒不知往他的方向瞄了瞄,确定消息以后,他没心没肺的笑笑,忽然对后面挥了挥手喊道:“哎,孙叔叔,你们怎么来了。”

所有人没有防备,本能的向身后看去,只看见一片朦胧的灰色,发觉上当以后再回头,哪儿还能找到四个人的人影。陆城一阵恼怒,当下吩咐:“分头找,他们地形不熟悉,跑不远。跟山下的人联系,让他们给我守住了,绝不能让他们跑出镇子。”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人就已经开始撒网似的四散寻找。等人都走光了,几个人才悄悄从洞里走出来。

孙菁小声问:“山上山下都是他们的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呀!”

这时候舒不知嫣然已经在不觉中成为了这个逃跑小分队的队长,王凯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而周甜甜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不是那么简单,她肯定还有别的什么打算;孙菁被关了几天已经失去了自主能力。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舒不知不得不接过这面大旗。

但是这座山就像是游戏中还没开锁的加密地图,一时间他也想不出该怎么走。就在这个时候细密的草丛中忽然伸出一个小脑袋,吓得几个人差点儿惊叫出声,看清楚后又是一阵绝望。来的正是旅馆老板的女儿海棠妹妹,小姑娘正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们,孙菁更是忍不住把瘦弱的身体向他的身后缩了缩。

一瞬间舒不知的脑袋里闪过无数解决后患的画面,正义和安危两种意识还在争执不下,小丫头却对他们挥了挥手先开口说:“快过来,我带你们先藏起来。”那一句轻声的呼唤仿似天籁,却又好像恶魔的召唤。本来就已经是炸毛鸡王凯上前一步,冷冷的说:“谁知道你是不是他们派来迷惑我们的。”

海棠却像是听了一个段子,嚣张又带些嘲讽的一笑说:“你们还有别的路走么?现在整个镇子的人都把这座山糊的严严实实的,你们不熟悉路,被他们逮着是早晚的事。跟我走起码还有五成机会,不然你别说逃出去,活着的几率恐怕都不到一成。”

王凯知道这个小姑娘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这点在他看见那个带血的包包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但是让他相信陆城的女儿,这件事也实在考验勇气。

舒不知对这个小姑娘印象倒还不错,正如她说的,整个山都让镇上的人围得密密匝匝,要是想抓他们也是实在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于是他拍了拍王凯的肩膀轻声说:“她说得对,我们先离开这儿再说,他们找不着人,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王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勉强点点头对海棠说:“要是你骗我们,第一个就让你陪葬。”然后当先走了过去,周甜甜和孙菁连个武力值基本为零,只有跟风的份儿,舒不知走在最后压阵,几个人跟着海棠小姐离开了山洞,转而被海棠带进了一个地窖。

地窖里漆黑,唯一的光线是从正上方的石缝中照射进来的,勉强能看得清对面人的脸。地窖还挺大,能容纳他们五个人还绰绰有余,围坐在地上,舒不知问:“这里安全吗?”

海棠点头:“这里是我小时候偷偷挖的,小时候我爸一打我,我就躲到这里来,你们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的。”

“你爸经常打你呀?”周甜甜忍不住问。

海棠低下头,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舒不知适时的转移了话题说:“你们这里不是旅游景点儿吗,怎么还关个人?”他指了指孙菁,“我们不会就这么幸运的随便转转就钻进人口贩子的窝点儿了吧!”

海棠好像做错事的孩子,地下头犹豫了好久才慢慢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这里说是镇子,事实上也只住了几十户人家,这里地处偏僻,人们读书少又显少跟外界接触,自成一派,生活还算安逸。几年前政府征地,就在所有人都慌神的时候,来了一个姓邱的老板。他出钱买下了这块地,把这里变成了一片花田,发展了旅游业,并表示他们可以留下来做花农,唯一的条件是每个月他们需要交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儿。

大家都不愿意离开祖辈居住的土地,于是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们每个月都会在游客中挑选一个符合条件的女孩儿,等她们落单的时候绑到山上,然后交给邱老板,他来处理收尾的事情,这里的人只需要统一口径说她已经离开,着就算完成任务了。至于这个女孩儿最后的去向,除了邱老板,他们也不知道了。

她的话说完,地窖中陷入长久的沉默,头顶上不时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耳边传来的却是对方轻微的呼吸。知道真相很狗血,舒不知却没有想到现实比真相来得更加狗血,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时好奇引来无数追兵。眼瞎的撞坏了别人的阴暗面,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事儿是肯定不能善了了。

回首看周围,一个听完故事后就呆若木鸡的理工男,一个精神时好时坏的神经女,一个一看就是衣食无忧长大,被关了几天吓破胆的富家女,还有一个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敌是友身份难明的小姑娘,舒不知终于切身体会到‘流年不利’的真谛。尽管现实很残酷,但是以目前的情况他也只能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进行自救了。

他把以前看过小说里面所有同样的情形过了一遍,制定了一个逃跑计划,又在脑海里把整个计划推演了几遍,才拍了拍王凯的肩膀说:“兄弟,现在只能靠我们了,等下我们出去把那些人引开。”然后转头对海棠说:“海棠妹妹,你能帮我个忙吗?”

海棠有些懵懂的点点头,舒不知说:“麻烦你帮我把孙菁和周小姐带出去。”说完在黑暗中他悄悄往周甜甜的手里塞了一张纸条,是出门前以防万一准备的。墨菲定律证明,越是担心发生的事情,就有90%以上的几率会发生,果然是有道理的。

但愿这个神经质只在小事上,大事还能保持微弱的清醒,能明白他的意思。让他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莫名怒火的王凯,这时候却是懂事的对他点点头。

头上的脚步渐息,两个男生趁着空档从地窖里钻了出去,跟山上搜寻的人展开了一场游击战。他们从不同方向出发,不时用石子口哨发出的响声吸引附近的人追捕,幸好两个大男生行动还算灵活,在茂密的树丛间穿梭活像两只上了发条的猴子,跟后面的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愣是没被抓到。

身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估么着达到了该有的效果,两个人也终于在目的地,刚刚逃走的山洞口成功会师。追兵随后而至,两个人很快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也不说话,舒不知把刚刚顺手摘的果子分给王凯,刚刚耗费体力太多,两个人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大口吃了起来。

“你们这么煞费苦心的把人都引到这里,就那么确定凭两个女生就能逃出这里么?”陆城从人群后面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看样子丝毫没有被耍弄的恼怒和担忧。

舒不知扔掉手里的果核‘嘿嘿’一笑说:“风险和收益总是并存的,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山脚早就布满了我们的人,这会儿恐怕你的小伙伴早被五花大绑了,啧啧,可惜了两个美人儿了。”

舒不知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既然还有耐心跟他磨叽,就说明山下还没传来消息,不然他们现在早就不知道被埋在哪个土坑了。既然他们的目的同样是拖延时间,那就拼一下看看谁的戏比较好呗!他偷偷看了看手表,距离他们分开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如果她们现在还没有被抓到,八成已经安全了。

想到这儿他的心里轻松了一大半,伸了伸乏力的腿说:“何必呢,你放我们回家,我们守口如瓶,大家皆大欢喜不好吗?欺负我们几个小孩子,是显得你们人多团结呀,还是能突出你们勇猛无畏啊?”

“好奇害死猫啊,孩子!你这么聪明应该也猜到了,我们做的就是掉脑袋的买卖,我只相信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小孩子贪玩儿我理解,不过你们玩儿过了界,就怪不得叔叔我了吧!”陆城一副长辈教训小辈的模样,让舒不知有点儿恶心,强忍住心中的不适,他依旧笑着说:“别,您这叔叔我可高攀不起。我爸应该也不想有一天他儿子的命被捏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叔叔手上,所以还是请您留点儿口得吧!”

陆城也不生气,抬手看看腕上的手表,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山洞说:“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浪费时间了,二位是想自己进去还是我让人请你们进去?”

舒不知和王凯同时回头望了望幽深的洞口,好似一个张开大嘴等待猎物的怪物,而此时两个人的心里反而没有了丝毫的恐惧。相视而笑,转身走了进去。

微弱的灯光下,两个人对坐在石桌边,舒不知一脸平和的看着王凯,安静的等待着他开口。

“邢菲是我女朋友,一个月前我们两个吵了一架,之前说好了一起来看玫瑰花海却变成了她一个人的旅行。刚好公司接了一个案子,等忙完我再联系她的时候,她已经失踪了。我没了命的找她,查了她最后消费记录就是这里。”王凯的声音及低,舒不知却听出了无限的懊悔。

“所以你来这里找她?”他问。

王凯点点头,接着说:“我在这里住了几天,每晚都能听见山上传来的哭声,可是碍于他们在山下布置的暗哨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就在我无从下手的时候发现海棠每天晚上都会出门,我跟了她几天,确定她是上山,而且她走的路周围没有暗哨之后才行动。”

“那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埋东西的地方的?”听到他的话王凯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舒不知尴尬的挠挠头说:“我无意间看见的。”

王凯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并跟他解释说:“有一天她上山之前偷偷到花田里埋的,我做了记号,第二天才过去挖的。那是我女朋友的东西,看上面的血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现在她被送到了哪里,是不是受伤了。都怪我,让着她点儿不好吗,要是我不跟她吵架,她就不会失踪了,都怪我……”王凯用力的扇了自己两个巴掌,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山洞里格外清晰,脸上的泪水已经泛滥成灾。

舒不知也只有无声叹息,山洞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回荡起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同时望向洞口。当看见四个彪壮的汉子出现在灯光里的时候,他们顿时紧张起来。来人也不多话,上前就要抓人,被关在洞里的他们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什么变故,这些人绝对不是来请他们吃饭的。

两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怎么可能安安分分束手就擒,于是在狭小的山洞里上演了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不过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果然不是来送饭的,下手极其狠辣,招招都是奔着致命的地方打。很快两个人身上就已经伤痕累累,被四个人围在中间,舒不知和王凯背靠着背都想利用对方的身体给自己一些支撑的力量,眼神却还依然凌厉的看着他们,这是面对危机的人最后的一点倔强。舒不知甚至在心里都已经想好了遗言,考虑着怎么样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曾经来过的痕迹,更多凌乱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壮汉诧异的眼神给了他们带来些逃生的希望。

随着脚步的接近,当一身军绿色映入眼帘的时候,舒不知终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滴的冷汗落在地上,溅起微末的尘土,总算他没有所托非人,总算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

警察很快接管了小镇的控制权,当舒不知和王凯被人搀扶着走下山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周甜甜欣慰的笑脸,那是见面以来她露出的最正常又最温暖的笑容……

午后的阳光温柔的洒落在身上,舒不知从未感觉到活着是这么美好,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追逐着自己希望的美好,为此丢掉了亲人,放弃了爱人,甚至抛开了人性,而最终所得的也不过是方寸的天地而已。

镇上参与的人都被带走,而一直存在传说中的邱老板,等待他的是铁铸的牢笼。根据村民的交代,他们找到了二十多个被贩卖的女孩儿,花田里挖出了五具,或已成白骨,或面目全非的尸体,其中一位就是邢菲。

抱着被鲜血浸透发硬的背包,王凯呆坐了一整天,一个青葱少年的青涩随着泥土的腥气一起飘散在空中。那翻开的被连根拔起的花田就像人们的伤口,以狰狞而恐怖的模样永远的镌刻在他们的心头,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失,也可能溃烂发炎直到死去。谁知道呢,人生不就是从各种无法预料的伤痛中一步步走向终点的么。

一个挺拔帅气的年轻便衣走到舒不知的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隔着玻璃看着王凯绝望的模样,他轻轻的说:“会好的吧!”

来人叹息一声说:“交给时间吧!”

这是舒不知的表哥项辰,他塞给周甜甜的纸条上写着他的电话号码。他们下山后周甜甜留下一张名片,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他才知道这货原来是名记者,一直装疯卖傻来这里挖头条的。对于她的真正身份舒不知并不感到意外,并不是因为她在整件事中表现出的超常的镇定,而是她千面千人的超乎常人的演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世上谁不是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不管她是谁都救了他的命。

一小片幸免于难的花田边,海棠静静的站着,望着出镇的公路若有所思。舒不知慢慢走到她的身后,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平静的说:“我哥说你年龄小,算是胁迫,而且最后协助警方救出人质有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听说孙先生为了感谢你救了他的女儿,承诺资助你上学,恭喜!”

“哦。”好像早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你要走了么?”她问,那声音轻柔的就好像是从远方飘过来的。

“不管多渴望远方,总归还是要回到开始的地方的。不是么?朵朵。”

舒不知说出这个称呼时,海棠的身体明显的微微一颤,好像是光闪的一瞬,随后又恢复平静。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被关在山洞里的时候想通的,一开始收到那张纸条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如果朵朵已经遇险,那么是谁替她传递的消息?况且旅馆里面住这么多人,上面没有署名,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不会送错?纸条上准确的标明是晚上,也就是说她知道只有晚上才有机会获救,作为一个遇险的小姑娘她的思路会不会超乎寻常的清晰的些。尽管疑点很多,但是涉及到人命安危,我还是选择了上山。

而在我出门的时候恰巧遇见王凯和周甜甜,这两个人住在这里比我长太多,三个人同时选择同一个时间出幺蛾子的几率在这里似乎变大了呢。在山洞外我们撞到一起,按照正常的来回路线,你一定会原路返回,那么这样你就会发现我们,然而你却选择了从另一条路下山。

我们被发现后,你及时的出现把我们带到地窖,那种镇定和果决是让我有些意外的,毕竟你这样做就是在跟整个镇子的人作对。而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如果对他们有不赞同,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下定了决心。

被关在山洞里的时候我跟王凯聊过,他其实并不确定邢菲是在这里失踪的,其实是因为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和背包的照片才确认的。他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而他发现你晚上的行踪却是在我到这里前一天,也是因为跟踪你他才发现邢菲的遗物。让我感觉不对的是,你邢菲已经失踪一个月了,而你为什么现在才想起处理她的遗物,还是在晚上上山之前特意绕到花田,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很多更好的时机才对。

周甜甜在离开前曾经告诉我,她之所以来这里同样是因为收到了一封邮件,在来的路上遇见了孙氏夫妇了解到孙菁失踪的线索,才决定跟他们合作。

你在山上时候曾透露陆城经常打你,你叫海棠却不姓陆,我猜你该是他的养女吧!他常年对你家暴,他不让你读书,因为他从来不打算让你离开这里。你渴望逃离,却苦于找不到方法。直到他们抓了孙菁,她一定请求过你吧,在过程中透露了自己的家境富裕,而正好赶上你跟我的相遇,才促使了你的计划。

你不知道邱老板到底有什么背景,所以为了保证你的计划成功,你通过邢菲留下的信息找到了她男友,又在网上找到了一直郁郁不得志,渴望头条翻身的记者周甜甜。你跟我聊天时知道了我的表哥是市刑警队队长,那么我的加入也就变成了顺理成章。

我猜下山以后就算周甜甜不打电话,你也会想办法报警的吧。端了陆城和邱老板的老窝,你可以顺利离开这个地方。救了富豪的女儿,她一定允诺了你什么了吧,这样就算是没有了镇子的护佑,你也可以正常的生活下去了。”

说完这些,舒不知好像是吐出了心中的一块大石,长长舒了口气。整个过程中海棠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的波动,依旧淡淡的望着远方,而他却看见了隐藏在平静水面下涌动的兴奋。

舒不知没办法责怪她什么,每个人都有为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利,只不过有些是牺牲自己,而有些却选择了牺牲他人。不管为了什么,今天他是被牺牲的那个,舒不知的心里一阵发凉,只因为利用他的是那个曾经让他认为是自己的子期的那个人。

他慢慢的转身,表哥站在远远的地方等他,看了许久他才淡淡的留下一句话:“祝你幸福!”然后大步的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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