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叔突发脑血栓去世那年,秀姨正好50岁,知天命的年纪。
出殡那天瓢泼大雨,秀婶哭天抢地了一阵,待海叔入了土,秀婶抹抹脸就不哭了,抓了一把湿漉漉的泥巴,把墓碑上未亡人的位置糊上了,那也是秀婶的名字。秀婶的闺女海珠姐静静看着,没吭声也没表态。
前来送行的街坊邻居们切切私语着:这是铁了心要改嫁啊!
其实整个家属院的邻居们都知道,海叔跟秀婶感情不好。不好到什么程度呢?秀婶逢人就说海叔对她不好,不体贴,她怀疑海叔外头有野女人,说不定还有野种。
不过我们小孩都觉得海叔人好,生的高大英俊,为人也和气,见着咱们小辈儿的从来不吝啬零花钱。大人们也觉着海叔孝顺老人,挣的票子往家拿,小楼盖了一层又一层,又没见他打过秀婶,简直是模范男人。
俗话说,货比货得扔。相比之下,自家的懒货男人简直不能要了。秀婶像是家属院里的祥林嫂,女人们提起她一律都是鄙夷中带着一丁点儿同情的神色,不过我觉得,她们就是嫉妒秀婶。
其实我也问过我妈,海叔这么好的条件,到底咋看上秀婶的?我真是不明白,海叔高大英俊出身高干,可秀婶只是一个又老又肥的农村妇女,
倒不是我看不上农村妇女,可秀婶一点也没有农村人的朴实勤劳,不会做家务,成天的只会打麻将赌钱,天天都是海奶奶做了饭喊秀婶回家吃。
谁知我妈说,秀婶年轻的长得又高又瘦又精神,眼睛乌溜溜的梳着两条大辫子,像极了电影明星,当年也是出众的美人,许是生孩子太晚,结婚快十年才怀上海珠姐,自打生了孩子体重从100斤直接跨入200斤,再没下来过,人也邋遢了。
说完我妈还吓唬我:女孩子家要是好吃懒做,早晚跟你秀婶一样的下场!
切!
打小我就知道,秀婶天天就喜欢叨叨着海叔对她不好,叨叨了几十年也没人当回事,谁成想竟一语成谶。
那年海叔只有四十当啷岁,正是一枝花的年纪,变了心,愿意净身出户,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求自由身。
邻居们眼看着秀婶哐哐的大耳光不停地扇在海叔脸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丢出的玻璃相框把海叔头上剌了个口子,哗哗的流血,海叔还是默不作声,一付任刀任刮悉听尊便的模样。
哪怕秀婶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架在脖子上,海叔依然不为所动。秀婶绝望了,坐在门槛上泼妇骂街一样诅咒海叔不得好死,没有人敢上前拉架。
大人们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不好管。捂着孩子眼睛就准备各回各家。直到海奶奶拿着绳子在堂屋口气得要上吊,邻居们一拥而上,海叔仿佛回了神,流着眼泪喃喃的说着不离了,不离了。
可那年海奶奶还是气的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海爷爷也仿佛更苍老了。海珠姐开始叛逆逃学,海叔变的更沉默,更少回家了。
唯一没变的是秀婶,每天照样骂老公骂孩子骂狐狸精,然后悠闲的在赌桌上挥洒自如,兴奋得仿佛之前的闹剧不曾发生过,仿佛前一天还在寻死觅活的女人不是她,仿佛不知道自己早已沦为邻里街坊的笑柄。
直到海叔去世,那个被秀婶称为狐狸精的女人也来上门吊唁,见着真人的街坊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呦,这不是海叔年轻时候的小女朋友嘛,上过海家的门好几回,好多人都见过呢。
有人暗暗捏把冷汗,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等着看热闹。可秀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照常的鞠躬,上礼,还礼。最紧张的海珠姐和姐夫松了一大口气。
我也偷偷的跟我妈咬耳朵:这个胡阿姨长得可真好看,真瘦,腰也真细呀,我要是海叔我也喜欢这个胡阿姨。
我妈狠狠的瞪我一眼:小孩子别乱说话,人家姓刘不姓胡!
后来我从大人们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搜集蛛丝马迹,居然大概勾勒出故事的原版。
似乎海叔还是个青葱少年时曾与门当户对的刘阿姨相恋,后来因为小事赌气闹分手,这时农村出身的少女也是海叔同学的秀婶趁虚而入大胆上演女追男,海叔一时赌气就同意了。
可没过几天海叔回心转意想要与刘阿姨和好,便要与秀婶分手,此时的秀婶发挥农村妇女特有的技能--撒泼打滚在海家门口耍赖不走并声称生是海家人死是海家鬼。
身为高知的海家父母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丢不起老脸,招架不住就强摁儿子的头逼着他娶了这个姑娘只求赶紧息事宁人……
被逼成婚后的孝子海叔一直对秀婶心怀怨怼,郁郁寡欢时常借酒消愁,一直到二十年后重遇当年的初恋情人,得知初恋的老公早死,且没有生育至今还孤身一人,不禁怦然心动再续前缘……
后来就有了那场闹剧。
海叔去世以后,海爷爷承受不了丧子之痛不久也去世了。海珠姐是早两年就嫁到外地去了,曾经三世同堂也算人丁兴旺的海家仿佛一夜间变得空落落的。
秀婶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很快卖了海家的房子,不再祥林嫂似的抱怨男人和孩子,不赌钱了,还开始减肥了,三十年来只见涨不见跌的肥肉居然短短时间里减掉了五十斤,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甚至开始结识男人,没多久居然就改嫁了,嫁的毫不留恋,仿佛那个饿死也不舍离开麻将桌的女人不是她,那个拿刀架在脖子上宁死也不肯离婚的女人也不是她。
以前的秀婶随着海叔的去世一起消失了。
后来大院里的人再也没见过秀婶,我偶尔跟海珠姐在微信上聊天,她说秀婶最近过的不错,新嫁的丈夫竟是个体贴疼人的,视秀婶如珠如宝。
还发了秀婶跟新老公出去旅游的照片给我看,最后有点感伤的感慨,海叔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带秀婶出去旅游过,要是早点离婚,都能早点解脱说不定也挺好。
我兴冲冲的把秀婶旅游的照片拿给大院里打麻将的婆娘们看,她们却嗤之以鼻:哼,把前老公害死了又霸着前老公的遗产养男人,呸!不要脸!
我觉得碰了一鼻子灰。委实搞不懂这些大人在想什么。
倒是那个刘阿姨,在秀婶改嫁了把海叔的老房子卖掉以后,刘阿姨在老房子对面租了一间小平房,抱养了一个小孩,住了下来,常常温柔地笑盈盈地同街坊打招呼。
有时看到她坐在门口向呆呆的看着对面,好像是在看那道她从来不曾跨进的大门。
以上故事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说明咱们是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