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打来电话,七点,这个时间的电话让我不安,我知道一定出事了,妈妈说你看准备回来吧,你奶奶不好了。我的奶奶,刘巧先女士,享年八十岁,她走了。
那是一年前的某一个早晨,仓促的得到这个消息。我甚至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更没有见到她。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与奶奶讲电话了,我的孩子已经一岁一个月了,我还没来得及带她回去见奶奶。我问妈妈,奶奶还见得到孩子吗,我妈说见不到了。我很自责,似乎有太多事情阻碍了我们见面,是我没时间吗,并不是,我总觉得,时间很长。十点五十三分,妈妈又打来电话,我甚至不想去接,我知道即将告诉我的是什么消息,但我还是和妈妈确认了两次,我很希望妈妈告诉我,没事了。当然,我心里也很清楚,不会了……
觉得很对不起奶奶,她一直很想见到我的女儿,女儿未出生时,奶奶就准备了很多东西,奶奶做的衣服,奶奶做的鞋子,奶奶做的小枕头……虽然奶奶做的东西,我并看不上,但我很感谢奶奶,那是奶奶一针一线做的。一向吝啬的奶奶还给女儿买了银锁,很大一个。在这之前,奶奶说她想抱抱女儿,脸蛋儿和小屁股一定都是软绵绵的。孩子太小了,路程太远了,疫情大环境也不好,终究我带着宝贝赶了一千多公里见到的只有一副冷冰冰的木头盒子。我就坐在棺木旁边,我问婶子哪边是脚哪边又是头,想象着奶奶躺在里面的样子。没有敢去推开棺木,我怕您瘦了,怕您老了,我怕您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在这之前,奶奶的精神状态就很不好了。但是大家都没有当回事儿,都不约而同的认为两个老人之间吵吵闹闹无可厚非,觉得被爷爷宠爱了一辈子的奶奶无理取闹,结果奶奶用一种决绝的、残忍的方式宣告了她的失望,她的悲哀。奶奶是个大字儿不认识几个的文盲,超过一千块都数的费劲儿,她却很懂得讲大道理,会告诉我找男朋友不要看长相要踏实可靠,会告诉我怀孕不要吃多了怕娃儿长太大,会告诉我装糊涂也是家庭和睦。她告诉了我很多,却没有告诉我,远方是否如她所愿。
很多话到笔尖,又不愿写了。远方的奶奶,我很想你。我知道没有来世,我知道故人已化尘埃,我知道时光不复,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忘记,但我很想你。或许是因为我们不曾告别,也或许我还没有接受您已经不在的事实,甚至会有错觉,觉得您还在某一个床榻做针线活儿,在某一块土地里瞎忙活,或者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用捡来的烂菜叶子喂大白兔。很可惜,我才懂得每逢佳节倍思亲,却只能回忆里描画你的模样。
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了,我没有理由回去,因为我知道那里不会有人再等我。不会有人一针一线的为我做永远会穿不进脚的拖鞋,不会有人握着手机默默的等着我的电话,也不会再有人为我屯一冰箱我根本不会吃的食物。奶奶,我们都挺好,你也好吧?你在远方,但也在我心里的角落开着一朵美丽的花儿,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