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这是一个黄昏的夜晚,米沙又回到了家乡。这个时候,西边的天空还残留着夕阳的余晖,西南边却是乌云滚滚,想要即将下暴雨。地上有漫溢的浑浊的黄色的水。暴雨似乎已经下过一场,另外一场,还在酝酿当中。
米沙下了车。她需要经过一条河,过了河,再穿过一片原野,才能回到自己的家。家在山脚下。有一小片人沿着山脚住着。今天没有人来迎接她。她自己小心翼翼地趟过河,又走过原野。
以前每次她回来的时候,家里总会有人来接她。有时候是弟弟,他跨着大步子来接她。他会一把拎起她肩上的背包。两人有说有笑回到家。有时候是父亲来接她。他们很少说话,偶尔米沙会问父亲一些家中的事情,他们就这样问一句答一句地回到家。尽管父亲少言少语,但是,她能够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关怀。以及每次迎接到自己后,父亲那微笑的脸庞。
米沙独自走在原野的小路上。刚刚下完雨,地是湿漉漉的,泥泞不堪,野草倒在泥水中。她的鞋子湿了,黏黏糊糊的,裤腿上也粘满了很多泥点。这是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好不容易走到家里,才发现,老家的房子附近已经变了一个样。弟弟和叔叔们,似乎还在争论和忙碌着一些事情。
山脚下层层叠叠的是一些人家的房屋,本家几个叔叔伯伯的家,在自己家的附近。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外姓邻居的家。
米沙看到,自家房屋的右边的一片地,临着山脚,以前是凹凸不平的,现在被推土机推的破碎不堪。地面像是受伤的人的皮肤,裸露着岩石和黄色的泥土,有一些水洼中积着浑浊的雨水。这一定是伯父他们干的,他们夫妇一直想把这块地据为己有。看来他们已经做开始这么干了。这块地的下面也有一块地,米沙看到上面稀稀疏疏种着几棵果树。这些果树成一个四边形,围着这一片地。她想,这一定是优叔叔和婶婶的杰作。这是像小狗撒尿表明自己的领地一样,是据为己有的证据,表明这块原来无主的地已经是他们的了。
米沙感觉有点伤心。她想,伯伯叔叔们这么卖力地要瓜分这些地,无非是怕自己家会占掉这些地。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自己,看见自己望着那些地,却也没说什么。
家门前是另外一片地,这片地据说不属于自己的家族。据说属于住在东向的李姓家族的。那片地上稀稀疏疏地居然有了几个小平房,像是杂物间或仓库之类。似乎是新近刚刚建的。小平房前,李家那个泼辣的媳妇,刚刚从里面拿了什么物品出来。盖小平房估计也是为了表示对这块地的占有权吧。
自己家房子的左边的一块地,据另一个伯父说是他家的。现在看到伯父家的两个儿子,一人占了一块地方,打了地基,正打算盖房子的样子。
米沙觉得这个世界不要变化太快了,她气血有点上头,找到了自己的弟弟。弟弟正忙着,好像是在帮忙,帮李家把其中的一个小平房垒起来。
米沙想他真是个可怜的人,一直在帮助别人,却没有想到自己家已经没有任何的地盘了。所有的地都被人占据了。
最可恶的是,在家的左上方,有李姓人家的老房子。但他们为了表示对自己家门口的那块地的所有权,挖了一条沟。养殖的污水从左边蜿蜒而下,通过自己的家门口,把自己家和家门口那一片地分隔开。米沙想,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她很生气,去质问坐在那里忙着什么的李家婶婶。你们不知道这条沟是排污水的?不能直接直线排吗?为什么非要拐弯从我家门口经过?你们还这么做有意思吗?你希望你家门口有人天天给你排污水?天天闻着难闻的气味,你们住着这里会住得舒心吗?你们换位思考一下,是不是太过分了?李家的婶婶,长得有点凶狠,撇了撇嘴,没搭理她。
米沙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父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只好悄悄地跟父亲说,哎,咱们别跟他们争这些有的没的的。弟弟在市里已经买了房子,我觉得呀!懒得跟这些人去争,他们一辈子就会窝在这里,在这里内斗。在这个小小的地方,一辈子也不会有长远的眼光,也根本顾及不到子女的教育,没有多少发展和机会。所以呀,你不要不开心。父亲还是沉默不语。米沙又说,弟弟的房子,地段很好,在十楼,那里可以看见远处的湖泊,还有江水,是非常美的江景房。你一定会喜欢的。而且,姐夫家也在那附近,可以互相有个照应,多好啊。
但是米沙心里还是有一种怨气。她气哼哼地想,你们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有意思吗?这时,那滚滚的乌云终于开始发怒了,下起了暴雨。暴雨从天而降,转眼间黄水滚滚。那暴雨席卷着山顶上的泥巴,转眼,就把他们开的沟,那些平房,全部淹没了。不多久,原野上一片汪洋,根本看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田野?田野上只剩下了几棵树的树冠,在泥水中左右摇摆,被冲的东倒西歪。
米沙的怨气随之倾泻而出,她终于觉得舒服多了。
这是下午的5点钟,米沙从梦中醒来,觉得很累。夕阳西下,一天又过去了,远处是小蛮腰的暗暗的模糊的倩影。米沙想,梦中的父亲还是那样沉默不语。
但是时间是把杀猪刀,父亲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这有关老家地盘的纷争,自己难道还没放下?还是,自己想念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