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新平
少年打了一下午篮球,汗水把衣服浸得透透的。少年放学一回家就开始洗澡,一边洗澡一边唱歌。
一到书房里,少年就看见桌子前面的那一份计划书。上面是红红的苏州中学的校标,像是少年跳动的理想。少年很快坐了下来,一门心思地写,少年想:如果可以,就多做一点。每天多一点,积累起来就是很大的一堆呢。想着想着,少年不禁唱起了歌来。
少年喜欢杰伦,那样有才气,那样酷。少年也喜欢薛之谦,长得比杰伦好,歌唱得勾人的魂魄。少年喜欢《丑八怪》。“无关痛痒的是非,又怎么不对,无所谓。”全是一种无所畏惧的样子!少年洗澡的时候唱,写作业的时候唱,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唱。后来有了个全民K歌的APP,少年就对着手机唱,后来手机被父亲收了;对着平板唱。平板好重啊,端在手里累死了。可是平板也被父亲收了。少年没地儿唱歌了,就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唱。
歌声传到外面,父亲在外面听得耳热。是不是作业完成了?父亲兴冲冲地去敲门,手里拿着两张淘来的难题卷。少年一下子停住了,说作业还没写完呢!父亲有点火,心想作业还没写完唱什么唱?父亲冷冷地看了一眼家里长得正茂盛的绿萝,绿萝的叶子似乎很快地垂下来了;父亲又狠狠地看了一眼厨房,厨房门玻璃反射的影子把父亲吓了好大一跳。太狰狞了!父亲咧了一下嘴,努力让自己表情放松些,可是飘到脑海里的却是80年代苏红的《我多想唱》。那个时候,他也是蜷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低低地哼着“我想唱歌可不敢唱,小声哼哼还得东张西望。”想着这些,父亲觉得很丧气,几十年过去了,教育还是这样。而自己,却变成了当初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少年一会就把作业完成了。他拿出了一本难题集,说:“老爸,给我挑题目吧!”父亲早就把自己挑好的题目递了过去。少年关了房门,不一会就出来了。父亲看到上面的写的密密麻麻。父亲用小猿搜题扫了下,少年做对了。少年说,好了吧,那我去读英语了。书房的门关上了, 少年朗朗的读书声依然能够穿出来。父亲在外面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想:男孩的变化就在瞬间。想到这些,步履也不由得轻松起来。
父亲点燃一根烟,坐在桌前,开始记日记。突然想起白天听同事说一个学生为了讨好别人,偷出家里不用的手机借给同学玩的事情。现在的孩子真的令人叵测,物质虽然丰富但是精神十分虚无。想着想着,父亲突然想:会不会自己的孩子也跟别人借了手机?会不会他在书房里用手机扫描解题了?会不会在夜里,孩子在被窝里拿着手机跟同学聊天?父亲一下子
吓着了,迟迟下不了笔,愣是呆在电脑前发了一宿的呆。
少年读完书就睡觉了。他把空气净化器打开,让空气更清澈些。他塞上耳机,mp3里全是他喜欢的歌。似乎还有父亲喜欢的和强行塞入的新概念课文。少年不喜欢听。他还是喜欢杰伦和薛之谦。在低徊的旋律里,少年做了个梦。他梦见了班上那个心仪的姑娘。前两天,那个女孩跟他说话了。女孩朝他笑,跟他说,你好好学,你能行的。少年的心飞起来了。阳光晒在身上,一道道数学题在脑海中刷过,还有英语单词,还有下午打篮球时候的一身臭汗……少年一下子充实起来了。他觉得自己跟梦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要站到领奖台的边上了。
第二天,少年是在母亲再三的催促下才醒的,那个梦可真沉啊。一宿没睡的父亲不断唠叨,抱怨少年如何懒惰如何不能自立。少年不知道自己该穿什么衣服,长得太快,有的嫌小,有的不舒服。他看看窗外,雾霾沉沉。各种责备就像雾霭一样笼罩在少年的心里。他端起饭碗,喝着牛奶。每天早上,早餐都是丰盛地变化着。他感恩这些准备,可是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少年和父亲一起下了电梯。少年搭隔壁阿姨的顺风车去上学,父亲骑着一辆破烂的小电动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脑海里总是响起《丑八怪》里的那句词:丑八怪,能否别把灯打开。我要的爱,出没在漆黑一片的舞台。丑八怪,在这暧昧的时代,我的存在,不意外。而父亲,正看着汽车渐行渐远,他的小电动怎么跟都跟不上。
早上的雾霾真大啊。(《姑苏晚报》怡园副刊2016.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