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苏轼《前赤壁赋》
前一次如此地提起这段话,还是因为上学期中的合唱节。
之所以在几个月里又一次拿来用,是因为,它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是——无可替代。
我其实总在思考那个关于「认识自己」的命题,以至于上学期期末考试里题目自拟的语文作文我都选择了拿它来作为题目。而不可避免地,这样的思考不会仅仅停留在完全单一的「自己」身上,而是会不断地延展,延展到许许多多的方面,比如……模拟联合国。
如果不借助那个早先因为没事干而做出的、统计了我所有参与过的模拟联合国活动的表格,我大概不太能够在30秒里讲出几天前的这届「闪亮之梦」是我第几次参加模拟联合国活动,又是第几次扮演了从事学术工作的组织者身份。
我曾经在微信朋友圈里写过类似这样的话——每一次无论如何的道别都总是充满伤怀的情感,并且会无法自已地泛滥。这样的状态发生在各种场合,每届大会闭幕式以及之后的分别,每个学期的结束,每段旅程的重点……数不胜数。我也的确曾深深地作为着这种情感的一份子,写下充满「情怀」的朋友圈、明信片,进行着感慨万千的思考,等等。
然而,我却越来越无法再继续如此了。今年的「宸梦」,我带着满满的遗憾没能赴学术团队聚餐,而提早赶地铁回家;不久后在五十五中,我以无法避免的矫情语句,写下了一篇注定无法正式发布、而如今已经被删除掉的「结束语」。——事实上,从不少的会议经历中走过来,我没有一次像许多「同行」们一样「流下过眼泪」,甚至鲜少有真正哽咽、或流泪的冲动。尽管我还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些,会议结束后拖着箱子、驮着背包、略显黯然地离开酒店回家,的瞬间。
在这些记忆里,总有一件事情几乎是完全缺席的。那便是社交活动。无论被称作“舞会”“晚会”或是其他,满打满算起来,我也只参与过一次。
这其中固然有会议安排的原因;当然,更多的或许还要说是自己的原因。
有关钱锺书先生《围城》一书最为经典的片段,大概当属这样一句——
人生如一围城,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来。
我不能够贸然地断定他人如何看待模拟联合国活动中、乃至所有的社交活动,比如舞会。但之于我,显然地,当我最初听闻、并意识到——「它可能与我有关」——的时候,我是,心向往之的。
人的恐惧每每源于未知,人的遗憾总是针对未竟;而向往,在不少的时候,或许也源于未知。就像那城外的人,即便经过各种听闻、打探,或许了解些许城内之事,却根本上仍对城里的世界怀着内心里深刻的未知——因而无比向往。
但我真正身处在舞会之中,其实只有去年五一的那一次。而且是在一场远不成功与完备的舞会中,以一种极端奇怪的方式完成了唯一的参与。
我甚至无从解释出那个晚上,酒店多功能厅里,几乎在一把椅子上一言不发、几无表情地坐了全程、丝毫没参与进「舞」或「社交」的我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或是目的。而仅仅是,在那样的环境下,突然前所未有地明确了一种,「这并不是属于我的地方/事情/世界」的认定。
同样的认定还发生在许多其他的地方。比如,关于娱乐与明星,关于时尚与潮流,关于……电子设备。同样的意思我大概已经在那篇有关合唱节的、我自己欲作指挥而不能的文章里表达过了——我当然曾像许愿般设想过,自己的电脑能是一台 ThinkPad X1 Carbon,手里能拿着 iPhone 7,能换掉那台10年前的旧 iPod Touch,能有一部 Kindle Oasis……然而,其实仅仅需要稍微的理性,便能够很轻易地,用前面所说的这种认定,瞬间否定掉自己。
而同类的问题则会被我拿来去继续追问其他的问题——仍比如,模拟联合国。
——这是否是一个,能够真正属于我的活动?
虽然我已经在其中深耕了一年有余,并且已经走过了高中阶段中与之相关的终点。
当坐下来探讨有关模拟联合国活动的本身,回溯起我自己并没有细致了解的、这一活动自身以及在中国的发展历史,再试图以某种程度上「俯瞰」的视角浏览一番现今的状态,最后思考些许未来——我不止一次地和别人谈及这样一个判断:放在曾经,我很可能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进这个活动。
作为我自己,最早在某种意义上直接与模拟联合国发生接触,还要回溯到初中,当时还是实验分校学生会主席的我听到前任主席王浩瀚先生向我推荐。彼时,这个活动给我的印象是——高端,厉害,我没资格/能力参加。尽管我后来既没留在实验、参加了模拟联合国也未曾走出国门前往海牙或耶鲁。
之所以提起这些,是因为我在不断思考自己,以及自己的位置。
我还记得李桐先生引用过的那句话。「A man can accomplish anything when he realizes he is a part of something bigger.」
记得他说,是这句话使他坚持了在模拟联合国中继续。而在此时,当我想起这句话,更多的却是质疑自己。从校内会、校际会到市会,再到全国会,这大概说得上是在模拟联合国中不断向「更大的事业」前进的过程。越高的平台,越使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
有些差距能够倚靠个人的「有为」奋斗弥补;有些却不能够。年龄层次与学业水平造成的学术与能力的欠缺,使我清醒地意识到,暑期「闪亮之梦」里我并没能做合格的会场负责人——同时进而令我反思,之前的每一次,我是否都做了一名合格的主席。
因而, 直到今天——即将或既已退出的时刻,我都并不清晰,之于模拟联合国,自己最初的进入是否真的合理。或者说,我是否选择且被接受进了一个能够属于我的世界。
这便是我为什么会想起苏东坡,想起他的《前赤壁赋》。所谓,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当需要我正式说出自己的告别,与高中阶段的模拟联合国「划清界限」之时——我显然不后悔、也不遗憾任何一个自己曾作出的、有关自己的决定,我更希望这个持续了对我而言不短、却难言多么长的「梦」真真不是一个本不该有的存在。
至于清风或是明月,至今我仍未曾有一个对此反复纠结过后的终极答案。——我自然知晓,这供吾与子共适的造物者之无尽藏也本就属于我、也将一直属于和伴随着我。然而,在这之上,那些风月之间的星辰点点与云烟浩浩,每当试图将他们放过,却总是深为不甘。就像,纵使千忧万绪,或许我终究只适合「处江湖之远」,却还不止一次地尝试于登居「庙堂之高」。
——人终究是人;而人之所以为人,也许部分正是出自于内心的不甘。我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放弃了这一切的不甘,而真正豁达于清风明月。如若真是那样,想必我着实会心感欣慰——纠结不再,该是多么地,释怀。
然而,至少在那之前,我还总会想着做些什么——做出些许改变。而且,不只是我,还有「我们」;即便这个「们」究竟的归属我自己也并不清楚。因而,在这里我要正式公开宣布一个全新的项目——西北风模拟联合国协会,作为我向过往告别后的一个,有关协会平台化建设的,新的探索。
自立项后,项目先期冻结 300 日,待 2018 年 6 月择期正式启动。协会创始成员、理事会首任核心理事包括:(以下按姓氏笔划为序)
·王曦言,西北政法大学
·姜太行,北京市西城外国语学校
·施祎迪,北京市西城外国语学校
有关协会运作的具体信息,全部待 2018 年项目正式启动后再行确定。
这一切都不是结束——而我,或是「我们」的所作,也正为了这些因为时间而终结的过往的不结束。
「一切过往皆为序章。」我不知道莎翁这句话已经被我引用过了多少次。
这的确是道别,一种很普通、很平常,没什么长吁或短叹的道别。在这些过去之中,「梦」有不少,无论是真切的梦,或是,仅仅像是梦的梦。
细守着山间清风与江心明月,做点什么。
2017 年 8 月
上海、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