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好像一辈子都在自责,他一直在自责自己为什么无法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父亲觉得自己一辈子活得好累,一生在拼搏,为的是让自己的孩子活得更好,却总觉得做的不够。
小时候,我们哥三个最享受的日子就是在家里等着在外打工的父亲回家。在当时的我们看来,父亲的回家是次要的,他回家带来的零食什么的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每次回家总会给我们带一些我们平时吃不到的稀罕零食。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父亲回家,我们家的伙食总会比平时高上一个档次。记得有一次邻居的阿婆们问我们哥三个为什么这么喜欢父亲回家?我们哥三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因为父亲回家我们可以吃到平常吃不到的零食,而且晚上可以吃到大餐。"那个时候父亲刚好从集市买菜回来,邻居的阿婆们便促狭地问父亲说:"你的儿子们说你一回家就有大餐可以吃,那你今晚买了什么好东西了?"父亲将手里吸完的烟蒂随手扔掉,然后大笑道:"能买什么?我今晚就买了条50块钱的鱼,集市上什么都没有。"当时我们哥三个不信,回家看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让我们三个不爽了一整个晚上。
有一年中秋节,一个有钱的亲戚送来了十二只大闸蟹,父亲一大早就起来料理这十二只大闸蟹。这在当时的我们看来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啊,人生第一次吃大闸蟹。我们在旁边看着,看父亲一只一只地将绑在大闸蟹身上的绳子解掉然后一只只仔细地洗。
终于到中午了,父亲叫我们吃饭,本来因为中秋节忌拜祖先的规矩而晕晕欲睡的我们一下子来了精神,一溜烟冲到了厨房。父亲将蘸大闸蟹的酱弄好后跟我们说:"好了,赶紧吃吧。"我们一下子将手伸到餐盆里,挑大只的下手。
父亲得意地往酒杯里倒了几两白酒,然后坐在里边就着花生慢慢地喝酒。他怕我们不知道怎么吃大闸蟹,时不时地用筷子往我们手上的大闸蟹身上戳,然后逐一告诉我们什么是好吃的什么是不好吃的。突然看到餐盆上有一只很大的大闸蟹被堆在最下边还没被吃掉,父亲用筷子将它夹了出来然后放在了最顶上,说:"你们几个等下手上那只谁最先吃完的将这只给吃了,这只个头大,肉多。"我们三个争相着应着。过了会儿,我们终于发现父亲至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大闸蟹,纷纷说道:"爸,你别光顾着说我们,你自己也吃啊。"父亲嘴动了一下,笑道:"你们先吃,我等下再吃。不急"
父亲又继续喝了几口酒,我们几个也在时不时地劝父亲吃蟹,到最后父亲用筷子翻了翻装蟹的盆子,终于翻到了一只比普通个头小上很多的大闸蟹,说道:"那我也吃一只好了。"我们哥几个不解,说:"爸,你刚才还说最上面那只个头大,肉多的哦,你为什么不吃那一只?"父亲笑着说:"不用,我吃这只就足够了。"
中考过后,成绩单发了下来,父亲马上打电话回家问我考得怎么样?得知我考了700多分才高兴地扣上电话。我不知道父亲打完后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听厂里的人说他好像高兴地一整晚都没睡,而且逢人就说自己的孩子中考考了多少分,在村里排第几。
高二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发生了一次特别大的分歧——关于盖房子的。母亲认为父亲的兄弟们都在盖新房了。我们也不能落后,不然会让人看不起。父亲则认为孩子马上就要上大学了,钱得给孩子上大学,盖房子的事慢慢来。父亲和母亲的意见不同,经常都会吵架,只是那天吵地比平常大声了许多。
那天是大年初一,父亲和母亲吵完后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家,过了个把小时红肿着眼走了进来,对我们说了好多,说:“刚才如果不是想到你们我已经在你爷爷的坟前喝农药死了。”
那晚的月亮很亮,我看着父亲的泪水从眼睛里流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我的父亲很平凡,他没有散文诗,他的手上只有茧,他什么都给不了我,却又把什么都给了我,这就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