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利大学废弃的艺术教室里,月光从破碎的彩绘玻璃淌下来,在杰克裸露的机械关节上流淌成银河。艾琳用解剖课练就的灵巧手指,正在拆卸他发烫的假肢接口。那些缠绕着神经导线的金属骨骼,让她想起父亲书桌里尘封的飞行器图纸。
"他们给你注射LSD止痛?"艾琳盯着试管里紫红色的尿液样本。窗台上她养的夜来香正在盛放,暗香与杰克军用水壶里的大麻气味纠缠不清。三天前从市政厅突围时,这个越战幽灵用战术匕首割断了三辆警车的刹车线。
杰克的后背在月光下起伏,弹片造成的伤疤组成了越南地图的形状。当艾琳的酒精棉触碰到他肩胛处的湄公河三角洲时,他突然哼起Cre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的《Fortunate Son》,沙哑的嗓音惊醒了栖息在画架上的鸽子群。
"去年圣诞节,"他的呼吸喷在艾琳粘着油彩的脖颈,"胡志明小道的地雷炸飞右手时,军医给我接上了这套价值二十万美元的玩具。"假肢的液压装置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这些精密零件产自加利福尼亚的圣何塞工厂——和我炸毁的北越兵工厂流着同样的硅血液。"
艾琳的画笔在绷带上颤抖。她正在用普鲁士蓝和镉红色描绘杰克背上的伤疤,就像童年时临摹父亲军装上的飞行勋章。突然,杰克的左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钛合金画架发出哀鸣。
"你在画越南的地形图。"他的瞳孔因为吗啡针而扩散成黑洞,"第17纬度线附近的补给路线,1968年春季攻势的轰炸坐标...这些军事机密不该出现在艺术系女生的调色盘上。"
试管架在震荡中倾倒,化学试剂在地面燃烧起幽蓝的鬼火。艾琳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用刺青遮盖的条形码——那是母亲从西贡孤儿院领养她时,美军福利院烙下的编号。
"你们摧毁了我的故乡,现在又想来解剖我的记忆?"她的指甲陷进杰克胸前的鸢尾花弹孔,直到渗出淡蓝色的组织液。这种反常的生理现象,她在医学院的教科书里从未见过。
警笛声突然撕裂夜幕。十二辆雪佛兰警车包围了艺术楼,探照灯将彩色玻璃上的和平鸽图案切割成囚笼。杰克用牙齿扯开左腿绷带,露出闪着冷光的钛合金胫骨,里面藏着微型发报机的残骸。
"他们在假肢里装追踪器。"他的冷笑带着蛇类的阴冷,"从岘港战地医院醒来那刻,我就成了五角大楼的电子风筝。"突然,他撕下艾琳画到一半的伤疤地图塞进嘴里,喉结滚动着吞下那些混合着油彩和鲜血的纸片。
顶楼铁门被霰弹枪轰开的瞬间,杰克抱着艾琳撞碎彩绘玻璃。他们在下坠过程中抓住爬山虎藤蔓,月光照亮他右耳后方的条形码——和艾琳锁骨下的数字只差三位。
旧金山湾的咸风灌满艾琳的工装裤时,她听见追兵在顶楼咒骂。马克的吼声带着哭腔:"那家伙是活体武器!艾琳,他在美莱村..."后半句被海浪碾碎成泡沫。
唐人街的后巷飘着馄饨面的香气,杰克用匕首撬开下水道井盖。黑暗中,艾琳摸到他后颈的电子植入物,像一颗埋在血肉里的石榴籽。当他们的呼吸在腐臭的隧道里交缠时,杰克突然说:"你父亲没死。"
污水漫过膝盖的刹那,艾琳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信。泛黄信纸上画着父亲驾驶舱视角的越南雨林,角落有用血迹勾勒的鸢尾花,和她窗台上那盆永不开放的花苞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