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一件小事在大人心中只是晚冬雪痕,雪化了,事情也就消散了,可在孩子心中,却像是青铜器上的铸纹,永远长在了他们的心中,最终成为了自己心的一部分。
那是一个夏天乡村的傍晚,张星星沉浸在和朋友的玩闹之中,不得不说,孩童的时光永远令人羡慕,他们不必面对生活的压力,也没有年纪带来的身体问题的困扰,身边似乎总是不缺朋友,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开心事等着自己去探索。但是张星星不这么想,因为他还没有长大,没有成年后生活的对比,他或许意识不到自己到底有多么开心,他只知道他要告别他的小伙伴,告别他的快乐,回家睡觉了。在奶奶一声又一声的催促声中,他心中的难过层层叠加,就像一个老烟民一步一步走进高铁里一样。可是生活总是令人感到无奈,张星星攥着刚刚叠好的纸风车,跟在奶奶身后,一步一步挪回了家。
进了院里,奶奶要把散养的小鸡赶回笼中,可是小鸡不用像张星星那样担心奶奶的责备,也在外面玩的正欢,哪肯回到那么挤的小笼子里,东躲西飞,遛的奶奶满院子跑。张星星又来了兴致,也开始追着鸡跑,但是这么黑的天,他想了想奶奶,又想了想奶奶昏花的眼睛,转身回屋去找手电筒。
他一进屋就看见爷爷扫着地,他跑到屋里摆着手电筒的柜子前面,踮起脚,手刚碰到柜子上的手电筒,就被吓得一激灵,据他后来回想,爷爷的爆吼差点让他坐在地上,但是爆吼之前是不是说过什么埋怨的话却记不清了,只知道他当时惊恐地回头看着爷爷长长的脸,两条眉毛聚在一起:“你看这是什么?啊?这是不是又是你弄在地上的?一天天的也不好好学习,老是摆弄这摆弄那,还总是乱丢东西!这针,你看,这针,是不是你丢在地上的?”张星星心想不好,拔腿就往门外逃,紧接着就是爷爷的大手抓过来,扯住他的一条胳膊,另一只大手像板子一样拍在他的屁股上。张星星像个狂风中的塑料底一样被拽过去,被打的一瞬间,手里的手电筒和纸风车一起掉在地上,手电筒坏没坏,张星星不记得了,但是他记得当时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自己是个坚强的男子汉!还有,什么针啊?我又没动过,怎么就是我丢在地上的呢,爷爷你还没让我解释解释呢。唉!算了,解释了他也不会听进去的,除了我,还有谁能把针丢在地上呢?他肯定这么认定了。反正自己也习惯被这么不明不白的打了,你打吧,你打吧,我不哭就是我的反抗!
但是很快他就屈打成招了,是张星星自己这么认为的,因为第二个巴掌立马就跟上来了,他被那个大巴掌打了一个趔趄,只好用手拽住爷爷的胳膊保持稳定,小脏手在爷爷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手印。在这之前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想了那么多,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太疼还是因为被误会而委屈,还是因为只要做错了事就不能在爷爷手中获得一点谅解而伤心,反正他是哭了,先是咧开嘴无声地哭,然后是眼泪和哭声一起出来了,就像阵雨一样,在晴朗的日子迅速阴天,随后就是倾盆大雨。
在外面听到声音的奶奶赶紧跑了进来,大声吼着拉开爷爷,问清了爷爷的愤怒,然后看了一眼张星星,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继续出去赶鸡去了。爷爷喘着粗气,瞪了张星星一眼,也出去帮奶奶的忙,留下张星星一个人在屋里擦泪。
张星星心里难受,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走,他感觉自己很冷,又感觉身后有东西在看着他,随时扑上来打他,他看见洗衣机和冰箱摆成了一个夹角,就去蹲在这个夹角中间,那夹角很小,但是刚好抱住张星星,他感觉好受多了。他想起了爸爸妈妈,他知道他们在外面工作赚钱不容易,只好把他放在爷爷这里,他要懂事一点,不对,要很懂事,不让爷爷奶奶生气,讨他们开心,好让自己继续留在爷爷家里,这样才不会给爸爸妈妈添麻烦。想到这里,张星星又擦了擦眼泪,蜷缩了一下身体,好让自己感觉更好受一些。
“可是爷爷真的没让我解释。”
“奶奶也没有。”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