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水族部落的最后一个巫。
在火族的一座偏远而精致的阁楼里,它的首领此时就站在我的身边,他是一个魁梧的年轻人,有着火族标志性的火红的头发,面对他时,我总是沉默不语,紧闭的嘴唇从没有张开过,我不看他,只看云,看树,看树上的鸟儿和猴子,其实在我看的时候,又仿佛什么也没看到,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离开这里。除非我归顺他。
他指着深邃的天空告诉我他的名字——奥宇。他的眼睛有一种火焰的光芒。
我没有回答,看向晴空,天空飞过一只飞鸟。可是我水族沁河边上的雎鸠么?
他就站在我的身边,直到又是夕阳西沉。一片暮光映照在丛林的树影上。想想当年我们在河边看弯弯的大河上,夕阳西落的场景,姑娘们和小伙子们唱起渔歌,是多么快乐和自由啊!
“你永远不能离开!除非你归顺!”这是他留下的话。
我不想成为他的俘虏,但是确实我的氏族被整个吃下了,但是,即使是如此,水族,都没有人想成为奴隶,哪怕是最傲最贵的奴。
他使我想起我们部落银河水军的首领淇奥。淇奥有我们水族伙伴中最坚硬的弓,最快的猎刀。
此时在奴隶圈中,他正因为不驯服,对敌人们的吆喝回之以怒吼和愤怒的眼神。
“确认你们的命运吧!奴隶!”
这声音在他的耳中久久不消。
火族是一个强大的部落,在神州大陆上,只有水族和火族两大部落。他们曾经和水族世代交好,两不干涉,毕竟神州大地的地域太辽阔了。但是有一年,火族大首领的女人在凤凰山产下了一歌男婴,这个男婴又成了火族史上最英明强大的王,他规定这里是火族部落的领地,他们在树上和岩石上刻下了自己部族的图腾,火焰中的飞鸟,从此这里是他们的神山。在这片土地上,有神州大陆最茂密的山林和最陡峭的山崖。只有火族人才懂得在这里如何生存。
淇奥是我的好朋友,从小就是。他比我大两岁,照顾一个聪明的小姑娘,对于一个英武的少年,不是什么难事,所以经常摘些野果和打猎,给我吃,弄来好看的羽毛和皮毛,但是最惊险的一次,是在我15岁生日之前,他答应我,要送给我一条五彩的羽毛发带。于是他去了凤凰坡,我们水族有一个传说,据说曾经有凤凰飞舞的地方,尤其是日暮时分,彩霞照耀着树林和山坡,一片耀眼夺目,犹如传说中凤凰的羽毛。
当淇澳在阳光下把五彩发带送给我的时候,身旁的伙伴和叔叔婶婶放下了手里的渔网,“那是什么在发光啊?”大家惊奇着,不由说道。“给你,好看!”淇澳说,我看到他的手臂和小腿的伤口的鲜血已经流到了地上,他的血比拿五彩的凤凰发带还要刺我的眼睛!我哭了。拿出女萝婆婆教我制成的药丸,给他服下去。
现在又是我一个人了。我唱起了歌。歌声弥漫在升起的雾色里。“天上的星光,从来没有让我忘记,你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我仿佛还在你的怀里……”
天上圆圆的月亮清亮地照耀着我,我感觉到身体通透起来,眼前树林和远山融为一色,在黑暗中只有我自己和自己在一起。我总是这么静静地站在栏杆前,白天就看看树林和远山,夜晚就望着月亮,迎着月色散落的光芒,我有时会唱起自己部落的歌谣,这歌谣是上一代巫,女萝婆婆教给我的。那时候我只是一个不知道名姓的女孩,我的父母在氏族争斗中,被敌人杀害,我一个人在惨祸中活了下来。
女萝婆婆看着愁泪满面的我,眼角眉梢却不乏灵气,温柔地说:“孩子,做我的女儿吧!”我点了点头。做她的女儿的意思就是,跟着女萝婆婆学习,学习做一个巫。认识药草,唱歌、舞蹈还有咒语。我渐渐成了女萝婆婆的骄傲和珍宝。
这一天,水族的大首领华菁突然造访了女萝婆婆,和她密谈了半天。他告诉她:“火族要进攻我们了。”女萝婆婆望着阁楼下清澈的水流,静静地说:“人文不改,江山依旧。”只要保持我们的传统,这里的山山水水也不会改变,我们水族仍旧是这里的主宰。是啊,神州大陆上,九大河道,还有哪个部落能有水族更熟悉水性呢?然而毕竟要面临战斗,一向惯于使风弄水的水族,和一步步在山野间奔跑攀爬的火族,势必有一战,这一战,决定哪个部落的高下,成者王侯败者贼,此战必有胜败,这胜败的结果,不知道水族该怎样承受呢?华菁伯伯沉重地离开了。
多年以后,水族人还个个都是谙熟水性的,我们依旧是这片水域的王。
被火族囚禁以后,我们的首领因为不愿意带着大家投降成为奴隶,已经集体自杀了。剩下的只有淇奥这批不到18岁的少年。亲眼目睹了亲人的血,它稠得化不开,腥得散不开,淇奥们开始宁静下来,不说不动,每天只是埋头干活,甚至不再打打闹闹,他们在静静等待时机,他们要策划一场大逃亡。火族看守对一群孩子似乎有些轻蔑,不相信这些不是男人的孩子会有什么作为。他们的父辈不是都败给火族了么?
淇奥的老师莫奈掌管着水族部落水军的训练。他身材健硕,眼神明亮,爱唱雄壮的水军军歌,在水中就会力大无比,犹如蛟龙。
有人说淇奥就是莫奈的儿子,我也问过女萝婆婆,女萝婆婆一向无所不知,她摇摇头说:“淇奥只是上天恩赐给我们的珍宝。莫奈把所有孩子都当成珍宝一样去打磨,因为水国注定要遭受一场灭族之战。”
江流滔滔不绝,任是刮起来旋风,也是固执地往东流去。小洲上的芦苇荡,在风里发出萧萧的声音,犹如弹奏着一曲地籁。女萝婆婆的眼神在那一天显出极度的忧郁。
在大首领华菁的带领下,所有人都动员起来了。成年的男人们在伐木,打造坚固的战船。男孩子们则在我们驻留的每一个小洲的水里布放大量的水蒺藜。女人们在各处传递着口信,并忙着采摘贮存水菜和捕捞晾晒鲜鱼。
即将到来的战斗使每一个人都兴奋。人们快速而隐秘地交谈,议论着即将到来的战斗。但是一年过去了,出去交换咸鱼和铁货的叔叔们回来,说,火族在焚烧茂密的山林,他们的目标是山里的矿石。
就在我们开始舞蹈和欢歌,开始放松警惕之后,火族在一个风干物燥的秋夜,对我们的寨子实行了偷袭,无数的松油火把点燃了战船和渔船。我们的财产全部损失。集体被俘虏。大首领华菁羞愤自杀。存活下来的成年男子被遣送到深山做奴隶终身在皮鞭下挖掘矿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