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还住在山上。我们家的门上有个洞，并不是猫眼什么的。只是因为穷，做门的时候有什么木头就凑合着用，木头上有个结，结是松动的，门装上后我好奇这一方拇指大的小天地。用手指一撮结就掉下来了。装上去我又反复玩弄，时间长了再掉下来就装不回去了，从此以后门上就有了一个洞，正好一只眼睛的大小，从外面趴着洞里就可以看到屋里的全景，这个洞成了我至今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记得有一年收玉米的季节，听说要下暴雨，爸爸妈妈那天晚上收工很晚，想要把地里的玉米抢收完，怕成熟的玉米被暴雨打断了掉在泥里。我和姐姐手拉着手坐在桌子下面的南瓜上，那时农村还没有电灯，我们不敢点煤油灯，害怕小偷从洞里看见我们，然后破门而入，因为住在山上的人，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们依赖的只有爸爸妈妈。我吓得小声地哭泣，姐姐抱着我，不停地抚摸我的背以示安慰，我知道姐姐也害怕，她的手在发抖。老鼠来偷吃玉米，弄得悉悉嗦嗦的声响，更加剧了我们的恐惧，担心是小偷来了，这一晚的情形，闭上眼就在眼前，一直如影随形。
虽然二十多年前爸爸妈妈就已经搬了家，门上的那个洞早已成了记忆。来上海也已经二十多年，门已经不是那个门，家也不是那个家，门上的那个洞，从此在我的梦里反复出现。小偷从洞里看我们写作业，我一抬头就看见一只恐怖的眼睛；小偷从洞里伸进屋里一根棍子，挑走了家里的钥匙；小偷从洞里把门锁打开，我拼命地推着门不让小偷进来，急得我满头大汗，乱喊乱叫，直到把家人吵醒；因为这个洞，门像纸皮一样，风一吹门就倒下来了，我守着门不敢睡觉……这些年，门上的这个洞一直跟随着我，不管我去哪里？
假如小时候学东西记忆有这么深刻，我的生活或许会有另一番情形，那时候我拼命努力，很多东西还是记不住。所以常常晚上等同学们睡了，打着手电筒继续在被窝里看书。如今想来，什么也没有学会。我那么努力，就连一本课外书都没有看过，我真佩服自己。经常考第一，却读了个什么书？书呆子，正宗的书呆子，再读一辈子，也不会有意义。总把自己限制在课本里，可悲的是课本也没有读精。傻傻地，不知道自己当年努的什么力，努力的意义在哪里？
如果我对门上那个洞早有深刻的认识，或许我会好好利用它来拓宽我的视野。为什么我没有想过从屋里往外面看，换个角度，去看看洞外的世界，我的记忆里，或许会变出许多的美好的回忆。门上的洞，正对着自留地里的一棵红橘，深秋的季节，满树是又红又大的橘子。我从未试着从里往外面看，也没见过洞外的橘子树是什么样子？换个角度思考，我的记忆应该都是美的。
门上的那个洞，就是人生的缩影。不会变通，就永远把自己留在黑暗里。
